以李显现在之能,即便只有裴炎一名顾命大臣,相信他也是很难驾驭,故而圣人又在遗诏中说了一句军国大事若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这等于也将天后放入了权力框架之内。
如此一来,天后的作用很大程度上便是为了制衡裴炎以及政事堂诸相相权,从而维护新君的利益,保持朝局稳定。
但圣人在遗诏中却没有提及让天后临朝称制,代替李显主持政务,而是用一句‘大事若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模棱两可之话。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大事李显他自己能决定,那就不用劳烦天后,若他不能决定,天后才能够为他作出决定。
如此一来,如今的天后的地位自然很尴尬,这也是高宗想让天后交权的一种暗示。
但是陆瑾却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就是天皇怎会认为天后与裴炎一定会相互制衡?若是两者沆瀣一气,从而架空新君,那就非常麻烦了。
便在陆瑾思忖不止的时候,公主院的侍女忽地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对着陆瑾盈盈作礼道::驸马爷,公主殿下已经醒来,吩咐婢子唤驸马爷尽快回去。”
没料到太平公主居然只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陆瑾大感无奈,不容多想已是跟随着侍女返回了公主院内。
进入殿中,陆瑾立即就看见太平公主正呆呆的坐在罗汉床上发神,俏脸上仍旧带着隐隐的泪痕。
见状,陆瑾立即走了过去,扶住太平公主的香肩柔声问道:“令月,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太平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瞧见来者乃是陆瑾的时候,就如溺水者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忽地紧紧握住了陆瑾的双手,流泪哽咽道:“七郎,父……父皇他就这么驾崩了……令月真的好难过,好害怕……今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如父皇这般对我好了。”
“傻瓜,你还有我啊1陆瑾爱怜的将太平公主紧紧搂在了怀中,感觉到她的娇躯依旧瑟瑟抖动不止,郑重起誓道,“令月,我陆瑾在此向你保证,今后一定一辈子都对你好,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太平公主微感安心,将螓首紧紧的靠在陆瑾怀中低泣不止,直是打湿了他的衣襟。
哭得半响,哽咽声渐渐息止,太平公主也是重新镇定了下来。
呆了呆,她忽地想起一事,轻叹言道:“本宫难过,尚有七郎你可以依靠,然而母后……父皇驾崩之后最难过的恐怕就是她了……”
陆瑾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叹息言道:“这样,四娘,待会你还是前去陪陪天后吧,免得她如此伤心。”
太平公主默默颔首,稍事整理了一下妆容,便与陆瑾一道朝着贞观殿而去。
贞观殿内,天后武媚独自一人坐在高宗皇帝崩逝的床榻边缘,神情悲恸而又哀伤,丝丝清泪顺着眼角鱼尾纹静静淌下,在俏脸上无休止的流淌着。
还记得贞观十九年,那时候圣人刚被太宗皇帝立为太子不久,与还是才人的她便在太宗书房内相识了,那年她已是双十年华,而圣人却刚满十六岁。
或许是天意弄人,亦或许是情意使然,终止在这么不知不觉中,她与圣人悄悄的相爱了,那时候她可是太宗的才人,一切都是如此惊世骇俗,若被太宗知晓,即便是圣人,也难逃严厉的责罚。
其后在太宗病重期间,两人的相爱之情更是达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圣人更是对她作出了海誓山盟的承诺,不禁让当年的武媚感动得是热泪盈眶。
太宗崩逝之后,她被送到了感业寺出家为尼,原本只能一辈子黄灯青卷了此残生,便在这个时候,圣人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不禁顶着压力将她接回了宫,还让她成为了昭仪。
在她和王皇后、萧淑妃斗争愈来愈烈的时候,又是圣人对她采取了毫无保留的支持,助她击败了许许多多的对手,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可以说,没有圣人对她的信任爱恋,绝对不会有她武媚今日,而她对圣人的感情,那也是非常真挚没有半分作假。
虽然在这期间,她也曾对他失望过,也对未来之路迷茫过,但是武后视圣人为唯一的夫君,没有丝毫的改变。
但到得今日,这一切终于变了。
那个君临天下,恍若天空中骄阳一般的帝王,终是逝去,继承者乃是她与他的儿子,一个武后从来都看不起,也觉得扶不起的懦弱青年。
如此一来,实令武后情何以堪。
武后她也很明白圣人所留下的那份遗诏包含的意思,一句“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的原则,实为制衡她的主要手段,从中也可以看出圣人的良苦用心,以及对她隐隐的不放心。
如果执行遗诏所言之事,那就等于她所拥有的治国之权从此被剥夺,沦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挂名太后,失去权力的她就仿佛是失去了养料的大树,只怕很快就会枯萎而死。
然若执着于权力不放手,那就等同于与她自己的儿子争权。
在圣人虽死余威尚在、顾命大臣裴炎态度不明的情况下,再起争斗必定会激起朝局之变。
她武后从来不屑做哪些阴谋夺取权力的事情,即便是要坐拥权势,她也要行的端,做得正,让别人话可说。
因为她武后要的是天下人心。
故而武后是不会这般愚昧的争夺权力的。
便在她心念电闪的时候,忽地内侍来报:太平公主殿下求见。
听到是她最是喜爱的女儿到来,武后精神不禁略微一振,挥袖下令道:“请公主殿下进来。”
片刻之后,太平公主脚步倾然而至,一身白色的孝服穿在身上更显楚楚动人。
“女儿太平,见过母后。”
“起来吧。”武后虚弱的应得一声,神情落寞而又哀伤。
然而太平公主却是跪地不起,对着武后伏地一个大败,哀声请求道:“母后,女儿听宫人说,你已经坐在这里一天一夜未曾合眼,滴水未进,这样下去如何能行?女儿请求母后你能够以凤体为重,不要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