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炉温暖,丝丝热气弥漫着整个房间,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医士正坐在榻边的木墩上细心替姚崇诊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收回了搭在姚崇手腕上的枯长手指,站起身来对着陆瑾拱手言道:“陆元帅,姚参军只是劳累过度,受了一些水寒晕厥过去了,待到老朽开几剂药煎制,让他服下,便会好转。”
陆瑾回礼言谢,立即吩咐赵文翙陪老医士一道前去抓药。
这时,宋璟急匆匆进来禀告道:“陆帅,末将已经奉你之命将阳奉华等人暂时软禁,至于下一步当如何处置,还请陆帅示下?”
陆瑾沉吟了一番,断然出言道:“若常文选所言属实,那么阳奉华等人无疑是犯了大罪,这样,你先派人在城内打探了解情况,看看百姓们是怎么说的,本帅要知道这姚崇是否真的这般了得,竟能够以参军之身组织兵力抵挡叛军攻城。”
“诺”宋璟轻轻颔首,目光游离了几下,张口欲言又止。
陆瑾很敏锐的将他这份神情尽收眼底,惊讶道:“怎么,长史莫非还有什么未禀告的事情不成?”
宋璟犹豫了几下,忽地壮起胆子劝诫道:“陆帅,兵家常言兵贵神速,这次我们打了白衿羽一个措手不及,取得了不得的大胜,若能够如法炮制加紧行军赶去岐州,说不定也能够对白铁余那十万人施以奇袭,如此一来,叛乱可定。”
陆瑾沉吟了一下,却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言道:“其实长史所言本帅也曾想过,不错,平西军若能够急行军赶去岐州,的确有很大的把握战胜叛军,但是目前汾州所发生的事情却不容我们离开,须得弄清楚,并妥善解决后,才能安心征战。”
宋璟皱了皱眉头,急声道:“陆帅,末将以为汾州之事不过微末小疾,而叛军则是肘腋之患,陆帅当前如何能够只治疗微末小疾,而置肘腋之患不顾呢?末将实在委实不解。”
“宋长史认为汾州之事乃微末小疾,本帅不以然否。”陆瑾神色郑重的解释道,“目前阳奉华是否有罪还不得而知,但从本帅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常文选所说很有可能实属实情,若阳奉华真的在叛乱来临之际不战而逃,那无疑是犯了重罪,必定会受到朝廷的惩治,说不定还会有罢官之危,在事情还没查清楚的情况下,若我军就这么冒然离开汾州前往岐州平叛,将汾州继续交由阳奉华掌管,安知他不会铤而走险投降叛军?若是汾州退路一断,那我军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陆瑾一席话娓娓道来,顿时让宋璟心头一凛,细细揣摩了一番,立即感觉到一股寒凉直灌脊椎骨。
他有些汗颜的拱手道:“还是陆帅思虑周全,末将受教了。”
陆瑾笑语言道:“你已经想得很多了,只是稍稍欠缺了大局观而已,其实说起来这从军征战与下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料敌制胜是为关键,下一步棋要学会算十步棋,同时也要在心底估计对手大概的落子,以及将要采取的布局,这样才能见招拆招,算无遗策,战无不胜。”
宋璟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感觉大受裨益,正要开口之际,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望着陆瑾身后惊讶言道:“噢呀,陆帅,姚参军醒了。”
陆瑾闻声回过头去,果见躺在榻上的姚崇双眼已经睁开,正愣愣的望着房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听到宋璟的惊呼声,他这才从愣怔中霍然回神,挣扎着坐起身子便要下地穿鞋。
陆瑾赶紧快步走了上去,伸出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姚崇道:“姚参军昏迷初醒,实在不宜下地站立,最好还是躺在榻上休憩为妥。”
姚崇急忙对着陆瑾抱拳一拱,满是感动的言道,“末将乃低贱之身,如何能够有劳陆帅亲自到此探望,实在问心有愧。”
陆瑾微笑言道:“猛士报国贵贱等同,况且姚参军乃朝廷命官,何有低贱之身一说?”
经过昨天入城发生之事,宋璟原来不太待见这个姚崇,然今天一听到常文选讲述姚崇的英勇事迹,心内倒是生出了钦佩的感觉,出言提醒道:“姚参军,今日守城军卒队正常文选带人前来刺史府为你申冤,陆帅恰好在此听到了你的冤情,当即便下令软禁汾州刺阳奉华,并亲自前去水牢里将你救了出来。”
姚崇心里热流奔涌,对着陆瑾又是深深一个大拜:“陆帅救末将于水火,实乃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末将一定铭记陆帅你的恩情。”
“好了好了,区区小事而已。”陆瑾笑着摇了摇手,开口言道,“本帅已经命令手下调查阳奉华临阵脱逃之举,若情况属实,证明他确实有罪,必定会让他受到朝廷律法的制裁。当此之时,姚参军你在这里安心养病便可,汾州以及新平县一切事物均交给平西军处理。”
姚崇终于安心的点了点头,仿佛卸掉了背负已久的重担一般,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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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陆瑾并没有急着出军,而是着手整顿汾州事务。
经过详细的调查了解,汾州刺史阳奉华在叛军即将攻城之际,的确犯有临阵脱逃之罪,若非司仓参军姚崇发现及时,果断发动兵变将之软禁,说不定新平县早已被叛军攻破。
为此,陆瑾上奏长安留守府及监国太子李哲,提议罢黜阳奉华汾州刺史一职,押回长安受审。
另外建议长安留守府上报朝廷,尽快派来能事官员担任刺史,在新刺史尚未到任之前,由汾州司仓参军姚崇暂时负责新平县城防事宜。
李哲已经知道陆瑾首战取胜,大破叛军的消息,这几日一直是非常高兴,一见陆瑾送来的奏书,未经多做思忖便同意了下来,并将陆瑾的奏书抄录一份存档,原本送往洛阳上奏天皇天后。
同时,刘仁轨强撑病体前来长安留守府坐镇,通令陆瑾即刻率军平叛,不得有丝毫耽误,免得叛乱事态扩大。
于是,平叛下一步该如何决策,便真真切切的摆在了陆瑾和平西军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