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乐有为还是没有到公司,苏卫东、陈远、余振华以及所有的财务、采购人员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查出来的帐,让苏卫东冷汗直冒。
乐有为确实已经不是吃回扣那么简单了,余振华摘掉老花眼睛揉了揉睛明穴,说道:“光是山东机械厂的采购款就吞了一百多万。”
陈远义愤填膺的模样道:“苏总,不如直接报警吧。”
苏卫东此时已经不是怒发冲冠可以形容的了,他千备万防,只是担心陈远会吃里扒外,谁能想到家境富足的乐有为会干这种事,这真得太棘手了,乐有为爸爸是上届退下的西浦区委书记,妈妈现在还是区工商局的领导,这个要怎么办,不报警,太便宜他了,报警,得罪得可都是有实权的人。
苏卫东考虑再三,问江涛:“乐有为联系上了没有?”
江涛答道:“电话还是关机。”
苏卫东想了想说道:“他老爷子不是七十大寿么,既然没请我这个老板,那我就不请自去,亲自登门一趟吧,这件事先不要伸张,我跟乐有为好好谈一次,如果他能把这些款子吐出来最好,如果他还嘴硬,那也只能报警了。”
于是这场紧急会议便草草的散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阴霾与压抑走出了会议室,九几年的时候,那确实是一笔巨款了,工人的平均工资才一千多块,已够养活一家三口了, 苏卫东当即驱车去了乐有为给他父亲办寿辰的酒楼。
这是西浦区首屈一指的大饭店,不仅仅是外表金碧辉煌,菜品更是上乘,饭店老板不但把上海本帮菜发扬光大,更提取了淮扬菜的特长,口味别具一格,因此饭店一年到头,来往的客人如车水马龙一般,源源不断。
来的路上,苏卫东已经把乐有为侵吞的款子做了多项比较,发现他捞得钱比自己这个老板挣得还多,快要赶上江东的那个卖掉的厂子一半价钱了,更是咬牙切齿,来到酒店大堂,里面十几桌亲朋好友,正推杯交盏,好不热闹,苏卫东简单扫了一眼,俱是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乐有为正在主桌挨着他父亲乐建国坐着,时不时有人过来敬酒,乐有为统统为他父亲接了过来,“还挺有孝心的。”苏卫东冷嗤了一声,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应该是刚刚开席,便找了个偏厅坐了下来,静静的等这场盛宴落幕,有服务员过来问,只说是工商局领导的司机。
苏卫东一直以为自己是工厂的老板,只有自己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可是当有一天,不公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连反抗都有些后继乏力的时候,才感觉到命运,从来都不是自己或别人决定的,而是与生俱来,它没有一丝感*彩,不带一点偏褒或同情心,而你,只能去迎合,或化解。
就像现在,苏卫东之所以躲在这一隅偏角,是因为酒店大厅里很多官员和企业老板都是苏卫东熟识的人,换作平时,他一定也是身处其中,扮演着一个优秀民营企业家的角色,而现在,他只想静静的等着,看着这一切,就像看一场乏味却永远也不会落幕的戏。
直到晚上十点多,宾客们才陆陆续续的散了,有的似乎是回家了,有的三三两两集结,好像要去下一场欢乐地。
乐有为最后搀扶着他父亲上了车,目送父亲的车远去,然后自己才回酒店结账,苏卫东便在门口截住了他,似笑非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乐总,气色还不错啊。”
乐有为一回头就见一个高大威武的北方汉子立在自己面前,一看是自己老板,似乎来者不善的模样,心里也大致明了,嘴上还是佯愣道:“苏总,你怎么来了,哎呀,真是抱歉,家父寿辰,实在脱不开身回去开会啊,要不是知道你太忙了,肯定也请你来喝一杯薄酒。”
苏卫东见他装模作样,更是怒火中烧,强自咬牙忍住,说道:“这倒没什么,就是公司的帐目上亏空了小几百万,想跟你乐总核实一下情况的。”
乐有为并没有出现意外的表情,苏卫东心想:“这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乐有为递给苏卫东一张卡,淡淡的说道:“苏总应该等了很长时间了吧,先去客房休息一下吧,我马上就来。”见苏卫东也不接过房卡,笑道,“怎么,还怕我跑了?”
苏卫东冷笑一声,接过房卡径直走去二楼客房,他当然不怕乐有为跑了,他还能跑去哪呢,况且这么孝顺的人,怎么会舍得抛下自己的父母呢?
没过一会,乐有为果然进来了,关上房门,两个对面站着,注视了几秒钟,感慨思绪均是万千,苏卫东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说吧,到底侵吞了多少公款?”
乐有为爽快的得让苏卫东惊讶,回答道:“也不是太多,三百八十万多一点点吧,但是我不大喜欢侵吞这个字眼,毕竟这些钱是我应得的。”
“哈哈哈哈,”苏卫东怒极反笑,“好好好,乐总,你说说看,怎么就是你应得的了?”
乐有为喝了不少酒,思绪还能清楚。只是有些累的样子,缓缓坐到沙发上,深呼一口气,说道:“苏总,您是明事理的人,我就不跟你扯那个皮了,我是93年公司刚刚起步的时候就来了,你自己说,不是我家里的关系,这厂子能这么快就运作起来么?光是工商税务你就要跑两年,这些就算了,厂子里哪一笔采购不是远低于市场价,那些供应商不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难道还是看你苏老板的面子?再说了,你说我侵吞公款,苏总,咱们不是国营企业,可没有公款的说法,那是你苏老板的钱,那你苏老板的钱,又是谁帮你挣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苏卫东怒极吼道,“你心里有不满,你可以跟我提,你在背后偷偷摸摸的玩花样,就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