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伤,不碍事……”
这伤是先前那七八名水寇突然冲出来时,沈谦下意识挡在秦云昭前头,虽然一脚把当先那水寇踢飞了出去,可那水寇手里的刀还是划伤了他的胸口。
不过沈谦当时也感觉到伤不重,就没有出声,这时见秦云昭脸色惊得有些发白,还想安慰她一句先遮掩过去,秦云昭已经气急地伸手去扒他的衣服:“这你也要逞强?还不快把衣服脱下来!”
沈谦忙后退了一步,扫了左右一眼,嘴里压低了声音:“阿昭,矜持点,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倒是乐意阿昭扑过来,可光天化日之下,不对,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兵士们看到阿昭这样的举止就不好了。
秦云昭果然立即停了手,她刚才一时急了,倒是忘记了这里的男女之防,连忙招手叫了沈谦的几个亲卫过来,让他们帮沈谦处理伤口,自己则先摸到伙房里,帮忙烧了一盆热水过来。
亲卫们端了热水进去,给沈谦擦洗了伤口,又上药缠好了绷带,靖风已经带了几个突击队的小队长过来禀报情况了。秦云昭猜想确实没有大事,跑到秦思源那边帮忙去了,哥哥也是受了点小伤呢。
秦思源负责清理岛上的俘虏和人口,暂时分成男女两边关押着,然后挨个儿叫出来登记,兵士和非战斗人员要分开,被掳掠来的人和元国的人要分开。
秦云昭见人数挺多,格外加了一项,要求元国那一群非战斗人员报上他们的本职,除了伙房的,船匠和水手也有不少人,秦云昭不由起了心,把他们另册记下了,另外关到了一处地方。
等叫了下一个进来时,进门的却是阿巧。一看到秦云昭那双眼睛,阿巧立即就认出了她,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姑娘,求姑娘看在我这两天还算尽心的份上,帮我找找我丈夫是不是还活着?”
阿巧和一群先后被掳掠上岛的女子关在一起,并没有看到另外一边的俘虏,心里正担心着丈夫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一见到问话的是秦云昭,忍不住就恳求了出来。
这两天接触,不管什么原因,阿巧确实对秦云昭是挺不错,她本身是被掳来的,虽然这时一门心思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但秦云昭也不吝于帮她这个小忙。
“你快起来吧,先告诉我你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他叫威鲁,虽然也是元国人,但是并没有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他只是一个船匠,听上头的话被带到这边来的。”阿巧一听秦云昭松口,连忙几句话就把丈夫的事解释清楚了。
如今她已经明白了攻上岛的兴州军,她本身是东野人,自然是不用怕的,怕的就是她的丈夫是否死于这次攻岛之战,她嫁给威鲁虽然是逼不得已,可两人成亲后,威鲁对她是极好的,阿巧的想法很实在,如果威鲁还活着,她就继续跟威鲁把日子过下去。
威鲁?那个个子黑黑的瘦高个儿,就是阿巧的丈夫?秦云昭手指一动,翻开另一本花名册的前面两页,上面正记着威鲁的名字,职业一栏注明的是“船匠”。
秦云昭已经跟哥哥那里了解了情况,兴州军这回攻岛,还是罗奕请回的东里岛的几名船匠,紧急指挥人做出了这么一批小型梭船,兴州军中却是没有这样的力量的。
如今东野已经打通,水寇也被荡平,放着这么大一片冰川湖和湖外的冰原海,兴州军怎么能无动于衷呢?人要想没有近忧,就必须有远虑才行。
秦云昭的手指在名册上轻轻敲了敲,对着阿巧微微一笑:“原来威鲁是你丈夫?他没有事,正被暂时羁押在另外一边。不过……”
阿巧听到丈夫无事,刚刚松了一口气,马上又被秦云昭那句“不过”把心给高高提了起来,眼睛紧张地看向秦云昭,生怕下一刻就会听到什么噩耗。
“不过威鲁毕竟是元人,这次平荡水寇之后,为防报复,兴州军怕是也不会放他走的,到时你怎么办?”秦云昭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为这事揪心。
阿巧的声音颤了起来:“姑娘,那军中会把他们怎么样?”
秦云昭先不答这话,转而问了另外一件事:“阿巧,好像跟你们这情况一样的也有十来个人吧?”
阿巧是第一批被掳掠上岛的女子,所幸的是她们因为小芋当日的拼死,得了一些缓和的条件,水寇头领准许她们自己挑个顺眼的成亲,有几个女子因为畏惧,挑了里面的头目。
但是还有十来个人,既恨水寇的掳掠,又无力反抗,只得折中,从没有参与掳掠的船匠和水手里面挑了人,这些人并不是那种凶恶性子,两边下还合得来,也不乏像阿巧一样跟丈夫感情好的。
听到秦云昭这么一问,阿巧连忙答了:“是的,一起有十多个。”
秦云昭立即就交给了阿巧一件事:“这样吧,你回去问问,哪些是跟你一样,还想继续跟这些人过下去,还有,你们的丈夫叫什么名字,原来都是做什么事的,你问好了一样样给我报过来。我这边再帮你们去通融通融。”
阿巧千恩万谢地去了,秦云昭拿了那本单立出来的花名册,起身去找哥哥了,她可不是兴州军中之人,只管把她的想法给哥哥商量了,再让哥哥往上报。依沈谦的眼光,这提议必定会被采纳的。
沈谦果然立即就同意了,就手让秦思源负责这事,招安了那些有一技之长元人,打算组建兴州军的船屯,他自道路一打通后就想得远,如今见秦思源的提议与自己不谋而合,心里自是高兴。
沈谦刚褒奖了秦思源两句,这实诚小子就实话实说了:“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阿昭想出来告诉我的。”
沈谦一翻那本早早单记出来的花名册,见果然是秦云昭的笔迹,心气又通畅了几分,脑子里突然就涌上了两个词来:心有灵犀、夫唱妇随。
这么一想,只觉得窗外炙热的阳光都可爱了几分,沈谦跟喝了冰爽的蜜汁水儿似的,浑身都舒坦得起劲儿了。
水寇几艘大船被炸坏了,新招安的船匠们虽然紧急修补,也得明天才能完工,沈谦派人回东野传了信,今夜却是得在这岛上住一个晚上了。
秦云昭单独分得了一间房子,趁着太阳好,把她和哥哥房间里的床单被褥都拆洗了一遍,晚上才好睡得安心。
沈谦的居处与她相对,处理军务之余,眼巴巴地从窗户看到她房前屋后地忙活着,竟是没想到要帮自己的也洗一洗,心里又有些吃味了。
他让她矜持,那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啊,私下里,他还是希望她对自己多热情一点的,比如帮他洗洗这些贴身寝具,比如给他炖个汤水什么的啊……
可惜这事儿上面,秦云昭是完全想不到沈谦的想法了,她洗晒完了,就跑去找那一群女子去了,像阿巧她们,列为新招安军属的,得多做做思想工作,沈谦可是把船屯的事交给哥哥管了,怎么的也得把稳定和安抚工作先做好啊,让那些船匠水手们后顾无忧,才更有工作的积极性和热情嘛。
像高连部落被掳来的那十来个,那也是要打成一片的,总得让她多了解了解心兰嫂子的事吧?还有心兰嫂子她爹的事!哥说她爹很固执,固执到什么程度,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得先有个底,这平寇的事一了,她回东野就得帮哥哥攒把劲儿去了。
秦云昭跟着一群女人们一起吃了晚饭,直等到天色黑透了,才告别走了回来。走到门口时猛然记起沈谦的伤,看这时没什么人了,连忙拐了一脚到他门前,值守的亲卫却说将军出去了。
看样子这伤真的没有什么大碍啊,这就生龙活虎地到处走了。秦云昭自我安慰了一把,反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才踏进去半只脚就怔住了。
她才洗晒了铺好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此时因为疲累,已经发出了熟睡的呼吸声。
这人,帐子也不挂下来,就这么躺着喂蚊子呐!秦云昭心里念了一句,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把床上挂着的帐子放了下来,刚刚伸手拢了拢帐子缝,手腕突然被人隔着帐子握紧了。
“阿昭!”
见沈谦醒了,秦云昭轻轻“嗯”了一声:“我去点灯,照照帐子里有没有蚊子……”
她的手没挣脱,似乎因为牵扯到沈谦的伤口,让他忍不住一声闷哼。秦云昭连忙卸了力道:“你放手啊。”见沈谦还不肯放,想了想只得用软话先哄了他,“你先放手,我好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沈谦这才依言放了手。秦云昭连忙起身去点了灯,却不靠近了,只把床脚的半边蚊帐挂了起来,见沈谦半坐在床头含笑看着自己,俊秀的眉眼一片舒展,心里突然就有些发了慌。
“不是说帮我看看伤的吗?”灯火虽然不亮,柔和地照在秦云昭的脸上,那层浅浅桔黄色的光线也没能掩住她脸上的飞红,沈谦嘴角翘起,话里颇带出了几分好整以暇的味道。
秦云昭微微抿了抿嘴唇,抬眼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那不太好吧,男女大防,我得矜持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