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面纱的秦云昭早在身后有异动时,就脚步轻巧移动,闪在了一个踉跄站稳身形的杜府家丁身后。跨进门来的李明业并没有看到她,就直接跟杜杨杠了个面对面。
一见杜杨是个生面孔,李明业手中折扇刷地打开,不紧不慢地扇着,上下打量起杜杨来,眼神中尽是蔑视。
当着秦云昭的面,杜杨哪能受这种污辱,忍不住就恼了,直接骂还了回来:“什么玩意儿,一双狗眼还敢往爷身上溜!小心爷挖了来下酒吃!”
李明业啪地合了扇子,脸色阴沉了下来:“放你娘的狗屁!你敢来试试,爷把你脑袋当西瓜开了瓤来吃!”
后面一群公子哥儿都捋了袖子帮起腔来:“跟这土包子还说什么,大伙儿先揍他个爹娘都不认识再说!”
杜杨见对方人多势众,带着家丁小厮推搡起来,明显是自己这边吃亏,不由有些心虚起来,又撑着面子不肯让步,正色厉内荏地叫骂着,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妹妹惊讶的声音:“哥,这是怎么了?”
杜家兄妹两个昨天才刚到了曲城,休整了一夜,杜柳见这里的首饰样式新鲜,今天就央了哥哥带她出来采买几样首饰,也免得跟几个表姐妹交往时失了面子。
杜柳刚在楼上精心选好了几样曲城时兴的首饰,让碧桃捧了盒子打算下楼来,却没想到楼下竟是乱哄哄地一团糟,连忙问出了声。
她一出声,顿时把李明业这边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李明业抬头一看立在楼上的这少女,肤白眉翠,脸上妆容精致如画,立时就想到了今儿在佛光寺抽得那只签来,果然是桃花那个浪,被底浪个红啊,这不,活鲜鲜的一个美女就被菩萨送到了自己跟前来!
曲城的一众公子哥儿见了美人,立时都哄叫起来。杜柳听着下面一片调笑声起,又羞又恼,厉声喝了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我舅舅是曲城通判,你们敢乱犯官眷?”
原来是陈通判的侄儿侄女?李明业怔了一怔,立即转了副脸色,冲杜杨施了一礼:“唉呀,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在下姓李名明业,家父正是曲城同知,这位是王守备家的公子王庭辉,那位是……”
杜杨一听,原来尽是些曲城的官家子弟,名符其实的一党子地头蛇,也懊悔先前自己的莽撞,连忙深揖还礼:“原来是各位公子,在下姓杜,单名一个杨字,家父是兴州千户,此来为外祖母祝寿,刚才失口冲撞了诸位公子,还请各位原谅恕个!”
李明业已推了满脸笑容:“杜兄这是说什么话,你既来了曲城,就是我等的客人,刚才是我们待客不周,正要向杜兄告罪呢,哪知道杜兄先说出这番话来,岂不是让我等羞死?”
一个眼色过去,王庭辉已经会意,笑着就接了上来:“不如就由明业兄设宴,一则为杜兄和杜小姐接风洗尘,二则给两位压惊赔罪。杜兄可千万别推辞,要推辞就是不给明业兄面子,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杜杨脸上略显尴尬,这群曲城的官宦子弟,他倒是想融入融入,不过想先把妹妹送回舅舅府上去,可王庭辉口口声声说是要给他和妹妹两个一起接风洗尘、压惊赔罪,他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才好。
一眼扫去,杜杨并没有看到秦云昭,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见机溜了,不然还可以挟势一起揽了她去,心里正在踌躇,王庭辉几个已经互对了一个眼色,纷纷拥上前把杜杨给热情架了去。
李明业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被众人半拉半架出去的杜杨,哗地又打开了折扇轻摇了摇,自觉摆出了倜傥风度,彬彬有礼地上前相请杜柳同行,身后的几个家丁却是不着痕迹地也围了上来。
自从在来曲城的路上那泉水潭边放跑了那“如花”以后,李明业一直心里就耿耿于怀,来了曲城后本以为在亲爹跟前会被管得死死的,没想到曲城几个官家子弟也是他同道中人,跟着一帮狐朋狗友一混,李明业眼界大开,见识更是嗖嗖地往上涨,行事倒比以前聪明了不知多少。
这会儿往前面一站,自是先夸了好一阵杜柳的花容月貌,不吝各种赞美之辞,直把她说成她一来,曲城再无人敢称美女。
杜柳顿时被哄了个晕头转向,见哥哥已经被一众人拥簇到前面去了,李明业这里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刚才看来确实是跟哥哥起了误会了。
一想到自己此行前来,给外祖母祝寿是一小半原因,让舅母给自己在这边找一个合适的人才是大半,杜柳听着刚才的介绍,这曲城几个父亲品阶较高的官家子弟都在这里了,多半自己那良人也很可能是从这里挑出来了;于是半羞半肯地也跟着走了出去。
趁着两群人对峙,没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秦云昭已经偷偷溜了出来,在街角远远看到这两伙人已经化干戈为玉帛,轰轰扬扬走出街口上了马车,这才放了心。
白日里不好有什么动作,秦云昭在封良玉府宅的外围转了一圈,大致推敲了一下里面的房屋布局,心里粗粗有了谱,就打算先回客栈,等深夜再来。
才转回到半路,一驾马车挨着她身后的的驶过,里面传来了马车主人的一声吩咐:“去漱玉楼。”马车夫挥鞭轻扬,驾车的马儿立即加快了速度,很快就驶离了秦云昭的视线。
秦云昭眼睛微微发亮,已经听清了马车里那人的声音,是封良玉!
封良玉要去漱玉楼?或许是机会来了!秦云昭走进了旁边一家成衣铺子,挑了一套男装出来,叫了一辆马车,却是去漱玉楼再过去一条街的醉花荫。
马车夫见上车时是个姑娘,等下车时却换了一身男装,只当是哪家吃醋的小娘子专门跑来醉花荫堵人的,呵呵笑了声,也不多问。
秦云昭身材娇俏,直接将男装套在了自己的衣服外面,看着倒还显得身材壮实了几分,大模大样地被伙计迎着走进了醉花荫去,突然伸手一摸,叫了一声:“糟糕,我荷包给落在马车上了!”
送她过来的那驾马车刚才一停在醉花荫门口,秦云昭下车后醉花荫里就走出个客人上了车,这会儿要去找荷包,怕也是难了。可也不能不找啊,秦云昭“一脸焦急”地在伙计同情的眼光中急步就追了出去。
秦云昭一走出来回首望了望,见里面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转身就往漱玉楼所在的那条街上走去。在马车上她就将胸束平了不少,含着胸低了头进去就要了个雅间,别人乍眼看过,也只当是哪家小公子过来的,并不引人注意。
漱玉楼有三层,普通雅间都在二层,秦云昭佯做出去净手,在二楼并没有听到封良玉,却意外地听到了其中一间是那李猪哥和杜杨几人在里面。
这几个人怎么也这么巧地到了这里?秦云昭故意慢慢走过那间雅间,听到里面那李猪哥正在殷勤跟杜柳敬酒:“我家亦有几个姐妹,平时最是喜欢杜小姐这样的闺秀人物,明日我就让她们给杜小姐送帖子来,邀你一起在这曲城走走……杜小姐是兴州贵客,又是娇客,来来,我敬杜小姐一杯……”
秦云昭暗哂一声,懒得理会这些闲事,趁着没人注意,闪身蹑足上了三楼,刚踏上三楼的楼层,就听到前面当头一间雅间门响,秦云昭连忙贴在柱子后面,听着那门被拉开后,一人走了出来,俯在走廊栏杆上就往下面叫了一声:“掌柜,三爷要的炙羔羊腿呢,怎么还不来?”虽是男子,声音却带了分阴柔。
下面有人应着:“请三爷稍侯片刻,马上就烤好了送来。”那男子骂骂咧咧了一声,这才又走回去回禀了。秦云昭等他进了房间掩了门,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见旁边的雅间虽然挂了红牌子,里面却静悄悄地没有声音,轻轻将门一拉就潜了进去。
这里的雅间四壁都包了厚锦,隔音效果还是比较好,秦云昭四下一看,几步助跑紧紧抠住了只突出一点的横梁,用匕首小心地将顶板起松了两块移到一边叠着,人灵活地翻到了天花板和屋顶之间的那个人字形空隙里来,又把那两块板子移了回去。
酒楼倒是没浪费什么银钱在这人字形的空隙里,上面虽然空间狭隘,好在并没有什么阻碍,秦云昭极轻地趴在天花板上移到了封良玉所在的雅间上方,毫不费力地就沿着身下天花板的缝隙削了一道弧形空隙出来,正好可以让她趴在那里看到下面房间里的情形。
只一眼,秦云昭就紧紧咬了咬嘴唇,知道封良玉喜欢弄男人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边拿鞭子抽着边弄,又是另一回事了。想到这人还觊觎容渊,秦云昭差点没吐出来。
秦云昭慢慢地退了回来,眼中已含了戾气,正要揭了天花板先跳下来,这边的雅间里吱呀一声门响,已经进来几人。秦云昭正揭着木板的手慢慢地放下,还未完全合拢了去,已经从缝隙里看清了进来的竟然是喝得脚步踉跄的杜杨,那李猪哥和另外一人正一左一右地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