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不是说真的吧?”好容易平喘了一口气的靖风拍着胸口,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沈谦摸了摸颔下的胡子,不出一声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刚踏上楼梯,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娇呼:“沈将军!”
一个身着大红滚金厚缎褙子的妙龄少女亭亭如柳地从当头一间雅间里走了出来,冲着他袅袅福了一福。
看着有几分眼熟,沈谦皱着眉扫了一眼靖风,靖风连忙轻声附在他耳边解说了一句:“是杜鹏的女儿。”
沈谦点点头:“杜小姐,有事?”
“小女子刚才坐来的马车坏了,不知能否叨扰将军……”
“李掌柜,烦你给这位杜小姐雇辆马车。”沈谦一个眼色,靖风就抛了一小块银子给赶来送客的李掌柜,见沈谦已经噔噔下了楼梯走远了,连忙跟李掌柜道了声告辞,拔脚就跟了上去。
李掌柜那边厢道别了,这边厢笑吟吟地转向还在愣神的杜柳:“杜小姐,请这边走。”
杜柳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了一团,撅着嘴气呼呼地下了楼梯,沈谦这人…这人怎么就半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像爹那样再是个武夫,也会被那秦姨娘迷得三魂失了两魂的呢!
见掌柜给杜小姐叫车去了,先前那伙计有些没精打采地进了刚才杜柳那间雅间收拾茶具,亏他费了这么久时间,这杜小姐挑三拣四的就是不买,原来眼睛根本就没盯着这些玉,盯的是那人呢!
伙计捡了茶具出来,猛然想起还落下了一个搁盘,刚转身要去取,就见又是一个美貌少女从雅间里出来,见他有些诧异,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我走得急,一时把帕子忘记在这儿了,才寻了来。”
伙计连忙跟她笑应了一声,看着她轻盈下了楼梯出了店子,才猛然想了起来,这女子之前是和靖风大人一起进的三号雅间,怎么刚才瞧着似乎是从一号雅间出来的?一号雅间之前不是沈将军呆过一阵的吗?难不成这位也不是买玉,也是瞧人来的?
现在这些女孩子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喽!
秦明月现在才知道陈雪娘的厉害,为着那一阵子罚跪,和之后禁足这一个月,不仅过年的诸多热闹与她绝缘,而且府里的这些下人们,也是明里暗里地嗤笑她。
每回千儿去大厨房里打饭,总是最后一个才能打到的,在这天气,饭菜早早就冷了,一层厚厚的油脂糊在上面,看着就倒胃口,还尽是些人家打剩下的残菜。
比如今天炖的是鸡,到自己的碗里,不是鸡脚、鸡屁股,就是鸡头和几截鸡脖子,总之是没有一块好肉,鸡汤也是油腻腻的,像是所有的油都盛进了自己这菜碗里!
就算有几样混在一起挑不出好丑的菜色,到她们打的时候,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咸了。这大厨房里的几个厨娘,最会看人下菜碟了!
秦明月虽然心里怄得要死,可还是得坐在房间里,一笔一划尽量端正地写着字,眼看着再过几天禁足期就要满了,她这写字的速度,哪能那么快就抄完三遍《女诫》?
她可是和千儿两个数过了,《女诫》有一千八百多个字呢,陈雪娘还特意让冯嬷嬷来说过,不许有误、抹和歪扭之处,否则还要加重处罚。
要抄上三遍,每天她要写上快两百个字了,还一个都不能错,不能涂改,必须端正,她要有这能耐,她早去考秀才了!秦明月呼吸一粗,手下的笔就是一歪,眼看快抄完的那一页纸就废了,秦明月气得扔了笔,把那张纸团了起来,狠狠地扔了出去。
这杜府里讲究,嫌用炕土气,都是设的床,她一个姨娘的房间里又不可能铺地龙,只得一个火盆烧着炭,这么冷的天,手都快冻僵了,还怎么写字?!
秦明月烦燥地站起身来,跺了跺冷得有些麻木的脚,陈雪娘这个老虔婆,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总是觑着老爷下了值要往她这边来之前,就提前让人把几个烧得旺旺的炭盆端过来,还贴心地送来几样精美的宵夜。
老爷一来看到她这样用得暖吃得好的,还会说什么!她原来傻愣愣地告过几状,根本不用陈雪娘出手,那起子下人就有的是办法把事情给混过去,反而让老爷以为她是个娇气挑剔受不得半点不好的!
千儿心惊胆颤地从地上捡起那团字纸,扔进了盛垃圾的竹箩里,把手里的热茶奉到了秦明月的手边:“姨娘,你捂着杯子暖暖手,赶紧再写吧,要时间到了交不出来……”
“叫你倒杯热茶怎么去了这么久!”秦明月自然知道到时交不出来,陈雪娘那里还不知道会有些惩罚呢,可要让一个下人提醒她这事,她心里本能地就不愿意听,口气不好的一句话就打岔了过去。
听到秦明月质问,千儿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厨房里说没有开水了,让我等着,我还帮着一起烧了火,才赶着水开了赶紧打了回来。”见秦明月不说话了,就赶紧退了出来。
秦明月才进府时是在大厨房吃了一回亏的,仗着老爷宠她,见给她送的饭菜冷了,就带了千儿把那饭菜拿转厨房,让换了热的上来,结果被那几个厨娘张口就是一顿挤兑,句句不带脏字儿地把她给顶到了墙上!
到转来,那几个厨娘还到陈雪娘反告了她一状,说在杜家也做了十几年了,就没侍候过这么难服侍的姨娘!她们是粗人,侍候不来这些,自惭形秽,不如跟太太请辞算了!
赶在这要过年的当口,几个厨娘要集体请辞,事件可闹大发了,当时就把秦明月吓了个够呛,后来还是陈雪娘开口,以秦明月是新人不懂规矩、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为由,把那几个厨娘给安抚了下来,转头也安慰了秦明月好些话。
亏她当时还以为陈雪娘是个好的,可那件事一闹,第二回她只不过是一时情急跟陈雪娘那老虔婆说了一个“我”字,就被罚跪和禁足了。
好一个面甜心苦的太太!老爷还当她在杜家每天吃好喝好用好,半点委屈都没有哩!秦明月忿忿地揭了茶杯盖子,喝了一口热茶,却“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仔细一看,茶水面上还漂着薄薄几片油星子,难怪喝到嘴里一股子油腥味,这是什么茶!秦明月砰地放下茶杯,扬声叫了起来:“千儿!千儿!”
杜杨刚收了妻子身边的大丫头惜月做通房,一时得趣,正想着亲手来后园子折几枝梅花回去哄惜月开心,才走到近前,就听到一株梅树后面传来女子细细嘤嘤的哭声。
杜杨好奇地绕到前面去,一眼就看清了是个身穿青绿色棉比甲的丫环:“咦,你不是千儿吗?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哭得这么伤心?”
千儿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见居然是杜杨站在面前,吓了一跳,连忙拭了眼泪:“大少爷,我没……什么事,是刚才想摘枝梅花回去插瓶,不小心掉了粒灰尘下来,迷了眼……”
正月没过年还在,大年节下的在主家哭是不吉利的,千儿不敢犯了忌讳,只想拿话遮掩过去,等这位主子赶紧走。
杜杨却立住了脚不动:“我记得你是跟在秦姨娘身边服侍的,怎么,她骂你了?”
“没有!”千儿连忙摇头,“是千儿没做好差事,去重做的时候,又没做好……”
“什么差事一次两次的做不好,要躲到这里来哭?”
千儿不说话了,只低低地垂下了头。杜杨眼光一转,就看到了放在她脚边不远处的一只暖壶,弯腰拿起来一看,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冲出来的却是一股带了葱蒜的菜味儿。
见千儿想取回暖壶又不敢的样子,杜杨就笑了一声,把暖壶里的水尽数泼掉了,空壶递回到她手上:“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打的开水串了味儿了嘛,你也不用哭了,回头我就叫我那房里的丫头给你送壶干净热水回来,也省得你们姨娘被怄着了。”
千儿连忙再三谢了,告辞要走,又被杜杨叫住了:“你们姨娘还在禁足?”
“是,姨娘要抄完三遍《女诫》才行,每天抄得手都肿了……”
千儿也是个没门路的,所以才会被分派到秦明月这里来,本来以为秦姨娘是老爷跟前最得宠的,她也算捞得一回好事儿,没想到太太的手段多着呢,压得秦姨娘半点也抬不起头来。
千儿心里正是悔的要死,又没个更好的门路过去,加上秦明月虽然有时会使性子骂她,可也是在太太跟前受了太多气,忍不住了,而且秦姨娘不像别的姨娘那样毒,别的姨娘听说经常会打骂丫头,还会拿针扎人呢,身上只极小的一个红点子,痛得要死还看不出来!
所以千儿也盼着秦姨娘能够好起来,抱生不如抱熟,秦姨娘要在这府上能够立了足,她的日子就会好过起来。听到大少爷这么一问,千儿心里一动,就把秦明月现在的困境说了出来。
杜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姨娘心眼儿也太实了,还真个自己抄啊,那得抄到多久去!”
千儿眼睛一亮:“大少爷,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你一定能帮姨娘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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