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奕是得了一天半的假,所以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看望秦思源兄妹俩个,第二天就要归营了。他也是个有心的,一大早就起身拿了柴刀上山去砍柴了。
秦云昭这新屋子大,眼看着天气变冷了,第一年更是要好好烘烘房子才行,需要的柴火多着呢,他看着柴房里的柴不多了,想着加紧多帮着砍一些,因此早早就起了身。
没想到等他走到山脚的树林子里时,有人比他更早,罗奕听到沉闷的斫树声,循着声音看了过去;竟然是昨天一直在担心地看着阿昭的那个秀气少年,罗奕记得,这少年叫向晨峰。
“早啊!”罗奕扫了眼向晨峰脚边刚砍下来的稀稀拉拉的几根树枝,冲他点头打了声招呼,也不等向晨峰回应,就脱下外衣,呼呼有声地运起了柴刀。
他习武出身,自小就练过臂力,秦云昭又曾经教过他如何正确发力的方法,因此挥刀如风,片刻工夫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树枝。
向晨峰站在旁边怔怔看着,刚要回应的那声“早”就卡在了嗓子里。他知道这人,兴州军的罗校尉,这是昨天回去时姑母告诉他的,还告诉他,罗校尉当着靠山屯众人的面承认,他不是阿昭的对手。
当时向晨峰一心只浸在阿昭挽袖疾书的那场景里,他知道阿昭识字,却没想到她连写字的姿势都这么好看,写出来的字甚至让他都有些羞颜,连席夫子出来后都说了一句:“这小姑娘胸中有沟壑,气度天成,晨峰,你要多学学这气度,你的字虽然端重,可是太过拘泥了些。”
向晨峰想着阿昭执过的那只笔还在自己的书袋里,就急着想快些回家,回家后,他要把那只笔清洗干净,再也不用了,就放在枕边,每天都能看着,摩着。
就是那时,姑母叹了一声,跟他说了罗奕这个人,这人之前帮阿昭说的话。当时向晨峰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姑母的语气略微有些怪,可现在……
向晨峰看着罗奕矫健的身影,摸了摸自己掌心已经磨起的水泡,掏出手帕将手掌缠了几道,咬咬牙又继续挥起柴刀砍了起来。他答应过阿昭的,要帮她砍柴火,君子无信则不立。
罗奕挑着两垛比人高的柴火回来时,早饭已经做好了。华灵正在给宗南山和秦思源行针,容渊蹲在两个小炉子前熬药,秦云昭开了后门让罗奕把柴火放进来,可柴火垛太高太大,挑不进门,罗奕只好在门外拆了柴火垛,然后一小堆一小堆地抱进来。
秦云昭要来帮忙,被罗奕给拦住了:“小心别脏了你的衣服,反正我这就是几手工夫。”
秦云昭只好站在了一旁:“罗大哥,你一下担这么多柴火,小心伤了肩。”
“没事儿,阿昭,”罗奕看着眼前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话到嘴边,又改了好几回才说了出来,“军营过几天有紧急训练,我……可能要好些天以后,才能来看你们了。”
“紧急训练?”也许是罗奕的语气有些发沉,秦云昭有些担心地问了出来,“是不是很危险?”
罗奕看着秦云昭微微蹙起的秀眉,心里一下子就暖烘烘的,连忙解释:“不危险,就是进山林里面实战演习,我带一支小队,到时比战果,记入考绩,你放心……”
“进山林里面实战演练?”秦云昭看了眼罗奕,又看向他身后的大山,略一沉吟,问了出来,“你们对身上穿的衣服有统一的要求吗?你那支队伍是多少人?”
“没要求,一支小队包括我,也就是五人而已。”罗奕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阿昭打断他的话后提出了这些奇怪的问题,但还是耐心地回答了。
秦云昭心里有了底:“罗大哥,我可以帮你这支小队做一套衣物出来,让你们能更好地在山林里隐蔽不被人发现,你的尺寸我呆会儿就帮你量,就是不知道你队里其他人身形尺寸如何。”
“更好地隐蔽不被发现?”罗奕一直是很相信秦云昭的,听她这么一说,也感了兴趣,“是什么样的衣服?”
“你在这儿等着!”秦云昭说是说不清楚的,索性让罗奕等着她,自己跑回房间,把还剩下的最后一套丛林迷彩服穿到了身上。
“罗大哥!”
罗奕还站在后门的柴房边,听到秦云昭的声音居然从背后的山上传来,有些吃惊地转了头去看,却并没有见着人。难道是自己心中……所以幻听了?
罗奕有些忡怔地低了头,却又听到了一声“罗大哥”,这回他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幻听,而真的是阿昭在叫自己。罗奕循着声音向后面的山林里看去,眼睛扫过了几遍,总算在秦云昭朝他挥手时发现了秦云昭的人。
一身颜色奇怪的衣服,站在灌木间,要不是她那只白嫩的手刚才在冲自己挥动,自己又要把她忽略过去了。罗奕心中吃惊,大踏步走向秦云昭:“阿昭,你说的,就是这种衣物?”
这黄不黄绿不绿的,偏偏穿在人身上,往山林子里一隐,几乎就让人发觉不出来,罗奕顿时有些激动起来:“这衣物……还真是有妙用啊!”
“嗯,怎么样,这叫丛林迷彩服,罗大哥你要不要?”秦云昭任罗奕扯着自己的衣袖看着,还给他说明了一番,“到时你再弄点绿色土褐色的颜料把脸上也涂了,只要不留明显的痕迹出来,包你往林子里一蹿人家就发现不了你了。”
“丛林迷彩服?要,我要!实在是太好了!”罗奕开心起来,紧紧抓住了那只衣袖,差点没把秦云昭扯个趔趄,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处,连忙抓着火炭一样的松了手,“阿昭我刚才不是……”
秦云昭却已经往山下走了:“既然你要,我呆会儿就跟你一起进城,刚好你把你队里另外几个人的尺寸交给我,我得找人紧着把衣服做出来。对了,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演习,不知道还赶不赶得及……”
似乎掌中那纤细的手感一直还在,罗奕握紧了手,又慢慢地放开,急步向秦云昭追去:“阿昭,赶得及的,我们还有三天时间才出发……”
向晨峰怔怔站在连着柴房的那扇后门,看着从山上小跑下来的秦云昭,和一脸容光焕发跟在她身后的罗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晨峰哥,你怎么在这儿啊?”秦云昭也发现了向晨峰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回自己身上,恍然大悟地解释了一句,“这个…是练功服,我刚才跟罗大哥去比划了几招来着。对了,你是过来有事?”
原来他们是在一起练功夫去了……向晨峰目光掠过秦云昭,落在她身后罗奕那英气的脸上,听到秦云昭最后那句问话,突然有些慌乱地低了头:“我没事……我就是……就是碰巧经过,我走了,先去夫子那里了。”
秦云昭看着少年胀红了脸,低头就小跑开了,有些莫名其妙地收回了视线,这才注意到,后门的墙边,又靠墙放着两捆柴火,虽然不算多,却绑得整整齐齐,放得规规矩矩。
原来向晨峰是来给自己家送柴火的?她那天一句戏言说家里缺柴火烧,他不会把那句话当真了吧?秦云昭看着向晨峰越跑越远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别扭孩子,还真不经逗啊,他那小身板儿砍了这么些柴,肯定手上又起泡了,也不知道胳膊酸不酸,还拿不拿得起笔……
罗奕装作无意地走上了前,刚好挡住了秦云昭的视线:“阿昭,那我们吃完早饭就走?”
“好,吃完早饭……唉呀我锅里还煮着小米粥呢!”秦云昭跳起来飞快地跑了进去,罗奕盯着她燕子一样轻盈的身影,突然失笑起来,一只手将靠在墙上的那两捆柴火拎了进去,反身从里面闩上了柴房的门。
幸好家里还有容渊是个理事的,在厨房里没看到秦云昭人,及时把小米鸡肉粥先盛了出来,大家就着因为一直热在锅子里,所以带了些韧性和嚼劲的杂面鸡蛋葱油饼,美滋滋地吃了早餐。
秦云昭算了算还有些什么东西要买的,去大伯家取了马车出来,顶着张氏的阴云密布的脸,自在套好了马车,扬鞭跟在了罗奕后面。
罗奕昨天是骑马来的,等出了靠山屯,就把马儿拴在了马车后面,自己跳到车辕上坐了,接过秦云昭手中的马鞭驾起车来:“阿昭,你进车里去休息下吧,我来驾车就行了,到了我就叫你。”
“不用。”秦云昭摇了摇头,在另一边车辕上坐了下来,“罗大哥,这一段时间一直忙着,我还没有好好给你说声谢谢呢。我哥这一段时间,多亏了你照顾和帮忙了。”
“我们三个人,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罗奕转过头看着跟自己并排而坐的秦云昭,目光在她姣美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收了回来,“要说谢,我要谢你还多一些。要不是你在来兴州那一路上指导了我不少,我入营比试时也拿不到好的考绩啊。”
“你不是武举出身的军官吗?入营也要比试?”秦云昭有些好奇起来。
“嗯,兴州大营以强者为尊,通过比试见真章,谁的本事大,谁就服得了众。”罗奕的嘴上带了微笑,他确实幸亏在那一路上得到秦云昭的指点,也跟着秦家兄妹两个一直拉练,所以身上的功夫比之原来精进了一层。
与他一同进营的别处的一个武举,就因为比试不行,定了个差等的考绩,给弄去做勤杂管理去了。而罗奕自己,则因为在比试中极为出色,所以被沈将军格外看重几分。等这回演练过后,他带队再取佳绩,或许到年底的时候就能评为一个优等了。
他攒上几年的优等,等阿昭出孝的时候,自己身上的这个校尉官职,也能往上挪一挪了,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