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报废了送回城回炉的军制武器。秦云昭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悄悄揭开了一点油布观察。最后一辆马车快要经过一处拐弯时,一只猫儿突然蹿了出来,跑到了前面,拉车的马轻嘶了一声,扬起了蹄子,随车的士兵连忙牵好缰绳,才要喝走那只小猫,那猫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沈谦原地立马,见最末的车停了片刻才赶了上来,直接开口询问:“怎么了?”
“回将军,是一只猫跑了出来,马扬了下蹄子,并没有什么事。”
先是莫名其妙的野鸡惊马,现在又是跑出只猫?沈谦突然想到,野鸡不是天黑了都该歇窝了吗,这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了?
心里这念头一升起,沈谦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安,翻身下马向最后一辆马车走去,果然发现原来遮盖的好好的油布,已经被揭松了一个角,似乎是有高手借着他的马车混水摸进了城!
谁还会赶在这个时候急着进城,血羯国的奸细?还是别的什么人?
沈谦不想打草惊蛇,一个手势,车马继续走了,连着他自己的那匹座骑,都让靖风拉走了,自己却悄悄隐身进了阴影里。他忖定,就刚才这一下工夫,那人怕发出声响,一定没有走远,说不定就藏在哪里!
秦云昭屏住呼吸,躲在屋檐上,听着士兵似乎在报告着什么,然后车马在略略停顿后又继续前行的声音,仍然耐心地等了一刻,这才慢慢地顺着檐柱溜了下来。刚落到地上,就听到前方的黑暗处有些轻微的声响,有人在那里!
秦云昭一把扶紧挂在她肩头的叮当,身形灵敏地转身沿着檐下的阴影跑了出去,几个拐弯后,就甩远了追在身后的脚步声。
“谁在那里!”一队执着火把巡夜的士兵见到这边似乎有人影,一边喝问一边跑了过来。
见鬼了,怎么老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啊!宵禁查得这么严,估计被抓到了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秦云昭见急将身上的腰橐解开,连着叮当一起,塞在一户人家门前的桅子花树枝里,自己则矮了身子隐匿了。
沈谦刚刚追到,就遇上了跑过来的巡夜士兵,士兵们见竟然是沈将军,才要招呼,就被沈谦摆手打发走了。那人是个隐匿的高手,这一路追来,倒引起了沈谦想猫抓老鼠的兴趣。
他一直追在后面,前面又有巡夜人,这人应该就躲在这一片了,他就不信把他翻不出来!沈谦开始寻找每一处可疑的藏身之地,屋檐下,没有,那堆破瓦后面,也没有,揭开一口破了一块的大缸,还是没有!
沈谦不由疑惑起来,那人还真能飞天遁地了不成?就这么一片地方,他能躲到哪儿去?难不成是自己跑过了?沈谦正有些犹疑,突然瞧见前面河边一株斜长的柳树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沈谦几步冲上前,一伸手就将那东西提了起来,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一只小豹猫,正不甘心地瞪着他,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声威胁着。
这城里怎么会有豹猫?沈谦猛然想起了最后那架马车是被一只猫闹得停了片刻,心中突然有了猜想,莫不是这只猫就是那只猫吧?难道这小豹猫是被那人驯化的?如果是这样,猫性倚人,猫在这里,那人应该也就在附近。莫非……
沈谦心里定了主意,抱着豹猫轻手轻脚地退进了树下浓黑的阴影里。夏夜轻风拂过,吹散了蔽月的云层,带出河水一片粼粼的银波。
银波乍然破开,秦云昭深吸了一口气从河水里冒出头来,见左右没人,双手一撑就跳上了岸,刚低了头拧衣服的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云头青靴;秦云昭不着痕迹地往退了一点,慢慢抬起头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在秦云昭刚从河里冒出头的时候,沈谦就已经看清了她的样子,见她利索地从水里爬上岸来,顿时紧紧咬住了后槽牙。
冤家路窄啊,怎么又是这个胡子,还把叮当抱在了他手上!秦云昭悄悄退了一步,现在四周没人,她连那声假惺惺的“大叔”都不叫了,直接就呛声胡诌:“我在这里把游水的本事学精一些,免得下回被人推下桥又要被淹得够呛。”
一提这茬,沈谦的心火更是腾腾地往上冒,就是这刁滑的丫头,故意坏他名声还摆了他一道!想都不想,沈谦伸手就向秦云昭抓去。
秦云昭连退两步避开,一记侧踹踢向他另一只手,沈谦紧抱着豹猫的手松了劲,叮当得救,嗖地扑到秦云昭身上,几下就爬上了她的肩头。
叮当回到主人身边的心情迫切,却不知道自己这一扑一爬已经影响了主人的行动。秦云昭来不及收腿,被就沈谦斜身抓住了她的膝盖,控制了她小腿的动作。
秦云昭发急,腾起另外一足猛然向沈谦踹去,她一身丛林迷彩服这几天已经在山林里被挂得破烂褴褛,又被水一泡,更是不经事,被一拉一扯间,虽然借着一踹之力往后脱身跌在了地上,那半条裤腿也嗤啦一声被撕裂了下来。
沈谦还要抢进的步子戛然顿住了;少女跌坐在地,身躯被湿衣紧紧裹住,勾勒出渐有起伏的身形,那条裸露出来的小腿,修长匀停,在月光下皎白莹然。沈谦猛然背过了身去。
秦云昭虽然一时不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不过机不可失,一蹿一蹬就飞快地跑远了。
自己这时候跟她讲什么非礼勿视的规矩啊,现在四下无人,这丫头怎么也混赖不上自己,就该先擒住这刁滑的丫头再说!沈谦刚才一时避视,很快醒过神来,等到转回身,只看到前面一户人家门前的桅子树在轻轻摇动,而那丫头眨眼间就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影。
这丫头说不定就是个惯犯,夜里敢犯宵禁,还潜入水中,指不定又在行什么偷窃之事呢!沈谦避开不想刚才的所见,对自己错失擒住她的良机,泛起了一阵懊恼。闹腾这一下,那混进城中善于隐匿的高手估计早就走了,沈谦不甘地扫了一眼四周,决定明天加派人手对城中进行严查。
服侍病人是个很累的活计,秦思源刚和大堂哥换班,回了从万安堂租来的房间里休息,才合上眼睛,就听到窗棂被轻轻敲响了几声:“哥?”
声音虽然压得很低,秦思源还是立即就听出了是阿昭,连忙欣喜地开了门。秦云昭是翻墙进来的,还带着一身湿淋淋的水,不等秦思源说话,就把自己的腰橐取下来,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布包,轻手轻脚地打开:“哥,我没打到香獐子,不过挖了这野山参!”
布包里的野山参品相完好,虽然还没有成人形,不过已经长得快有拇指粗细了,这样的参绝对能值过一百两银子!秦思源还存着的那一丝担心顿时烟消云散,这才来得及问妹妹身上的湿衣和半截不见了的裤腿:“这是怎么了,赶紧先换上我的衣服!”
秦云昭简短解释了几句:“回来时遇到宵禁巡夜的,我潜到河里去躲了会儿,裤子原来在山上就挂坏了,上岸时被石头划烂了。”
她可不傻,在回来的途中已经想明白那个大胡子为什么会突然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呗!似乎在这夏朝这样子就算有什么肌肤之亲了,总之对女子来说,是很毁清白的一件事。
秦云昭可不打算把这事说出来让哥哥生气,连忙又把小豹猫指给哥哥看:“是豹猫,在山上捡的,黏上我了,名字叫做叮当,还挺聪明的。”一把将叮当塞到哥哥怀里,先把他推出了房间,“大堂哥在守着伯父吧?你快去跟他说这个好消息,让他放宽心。”这才闩了门先拿哥哥的衣服换了。
第二天一早,万大夫就过来了,本来是一脸的不耐烦,等秦云昭取了那支参出来,万大夫就转了笑脸:“这野山参品相不错,我药铺也收的。你卖去别家也就是一百多两银钱,我给你个实在价,一百八十两,怎么样?”
秦思源在万安堂这几天,也了解了些事,这万大夫虽然是见钱才救命,可也是丁是丁、卯是卯的,收药材的价格确实算公道,有好些兴州附近的山民猎户拿了药材来卖,都没有说他欺价的;因此看了妹妹一眼,点点头就做主同意了,八十两抵了给大伯治腿的费用,剩下的一百两,万大夫当堂就付了银票出来。
秦云昭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直接塞到了大堂哥秦勇山的手中:“大堂哥,这个你拿着,大伯有什么要用的,你这里就可以直接买了。别吝惜钱,我回头还可以套不少猎物来卖的。”
秦永德躺在里间的病床上,听到外面几人的说话声,眼睛忍不住就酸了。这两天秦思源告诉他,阿昭回去筹钱了,让他安心在这儿养着伤,秦永德就一直提着心,阿昭这才来靠山屯,人都不熟,她能往哪里去筹钱?
今天凌晨的时候,秦永德朦朦胧胧听到似乎是源哥儿进来了,跟勇山说了些已经筹到银钱之类的话,只是那时药效上来了,他迷糊着还是睡过去了。
现在听到外面这几个人说话,哪还不明白阿昭是怎么筹到钱的。家中没有存银,阿昭竟然是入山采参去了!采参是多苦的事,深山老林里多危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秦永德的眼睛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