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万大夫,医术虽然是顶顶好,但是听说早年受过骗,所以再也不施出仁心了,有银子就治,没银子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绝不看一眼,也不管同行怎么诽议他;偏偏整个兴州城里,他治骨伤确实是一绝。
陈大夫之所以犹豫,一个是因为怕秦家拿不出银子,去了也白去,二个就是因为他这样说了,等于就是荐了下家,秦永德这儿本来就凶险,要是秦家拿出银子去治了,结果还是不好,到时人财两空,说不得那秦张氏会找他的麻烦。可人命关天,眼见着可能还有希望,陈大夫又不能不说。
万安堂?秦思源马上想起了兴州城里的那家药铺,他跟妹妹去城里时也经过的,当时阿昭还指给他看说,那家药铺人那么多,大夫一定很有本事!
秦思源一把把秦勇山拉了起来:“勇山哥,快收拾收拾,我们去城里,去万安堂!”
去万安堂?家里哪里还有那么多银子?秦勇山还有些灰心懵着,秦思源已经拔脚走出了上房:“我跟阿昭那里还有些银子,我让阿昭全取出来,我们凑一凑,说不得大伯就有救了!”
秦勇山连忙抹了一把脸,跟李芬说了情况,把自己媳妇那十两压箱底的银子又揣了出来,然后敲响了厢房的门,从张氏那里拿了二十七两银子走。
秦云昭已经起身把马车套好了,又往车里铺了厚厚的棉褥子垫着:“哥,大堂哥,你们快把大伯搬进车里,我驾车陪你们去!”
天色虽然还没亮,可她目力好,借着些许天光看路并不成问题,而且哥哥熬了一夜,万一驾车的时候精神恍惚一下出了岔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思源知道妹妹有分寸,也不多说,跟秦勇山两个尽量小心把秦永德搬上了车,又拿了些随身衣物用品。秦勇林被声响惊醒,懵懵愣愣地走出房间看着,秦勇山一眼瞧见他那不省事的模样,气得一巴掌打了过去,也赶不及教训这弟弟什么,先跳上马车走了。
秦云昭让哥哥和秦勇山轮流在马车睡会儿,自己尽量驾得快些、平稳些,赶到城门开了的时候,第一个进了城,直接就往万安堂去了。
万大夫一大早被伙计从床上叫了起来,心里很不舒坦,等看了秦永德的情况,眼皮一翻:“先交一百两银子,不包死活,要活了,还要银钱继续治腿,你们治不治!”
病家讳死,秦勇山听着死啊活的,刺耳得紧,又不敢得罪了大夫,他身上一起才有三十七两银子,一路过来心情灰败,也没想着问源哥儿和阿昭有多少银钱,正不知道怎么说,秦云昭已经接了话:“治!麻烦大夫赶紧治!”
秦勇山连忙把身上的银钱全掏出来给了秦云昭,秦云昭手上还剩下七八十两银子,先凑了一百两出来放到了万大夫面前,万大夫扫了一眼,挥了挥手,伙计上前把银子带给账房了,又叫了两个药童上来,万大夫这才净了手,指点着药童把退热的药先熬上,自己动手将原来裹的伤给拆了,重新清洗了一回,上了他自己的药,暂时松松上了两块夹板。
秦云昭见药童连擦洗的药水都是特制的,擦洗过一回,又灌了药以后,秦永德身上的温度总算慢慢降了下来,不由虚虚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万大夫要价虽然高,可手底下还是有真章的。
凑足了一百两银子交了诊费药费,秦云昭手上的银钱就只剩下十六两多了,突然就有了种捉肘见襟的感觉,想到前儿要不是那个大胡子横插一杠子,她手头可还宽裕着呢,现在却是又要想办法攒银子了。那万大夫可是说了,要把大伯救活了,另外治腿还要算费用呐!
到了晚间,秦永德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一时还说不得什么话。万大夫见病患有了起色,脸上也不免得意了几分,不过他为医慎重,还是没有落口:“再吃五天的药,要到时情况稳定了,那才算是过了第一关。”
虽然如此,秦勇山三个人已经是一脸喜色了,昨天夜里只差要准备后事了的,怎么说这也是个好兆头啊!万大夫扫了三个人一眼,马上就泼了冷水:“你们也先别高兴,五天后就算人好了,他这腿还没好呢,要治腿还得拿银钱来。”
腿也能治好?秦云昭不由喜出望外了:“万大夫,我大伯这腿能治成什么样子?要多少银子我们都出!”
万大夫是查看过秦永德那腿上的伤势的,骨头虽然断了,好在秦永德一向身体康健,陈大夫接骨时处理得又不错,要愈合还是有很大希望的,不过也不能打包票:“我万安堂的药是祖上传下的秘方,只要他人能挺过这一道坎,我用上秘药细细调治后,半年内你们能一直花钱让他吃好补好,寻常走路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只是不能用这条腿使力去踢踹什么的。”
神医啊!在古代用中药居然能治成这样?!秦云昭不由肃然起敬,万大夫见她一脸恭敬,心里也觉得有几分骄傲,捋了捋胡须这才慢悠悠又说道:“看你们家境也是寻常,有这份孝心不易,到时要治腿,老夫就在银钱上给你们打个折吧,给个八十两就行了。”
秦云昭连忙没口子地应下,又不着痕迹地奉承了万大夫几句,捧得万大夫心里舒坦,又仔细给秦永德看了一回脉,增减了下方子,这才走了。
秦勇山见万大夫出了病室的门,脸上的愁容就涌了出来:“源哥儿,阿昭,这可怎么办?万大夫这儿还要八十两,以后要好好养着也要花钱,不行,我得先赶回去寻摸着人把地给卖上几亩。”
家里的地都是精心侍弄过的,是上等的好地,市价是一亩十两。娘那里说已经把家里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以后爹这腿要养好,饮食上还要精细,少不得也要多银钱,秦勇山就算着怎么的也得卖上九亩地才行。
要找人谈好,先卖了地,等收了粮食以后再交地才行。可兴州这边秋收以后,天气就冷了,地里也种不了什么好东西,左不过是些萝卜白菘的,也不知道谁家有这闲钱先买来放上这么一冬?
秦勇山怕自己不先回去寻摸,过得几天拿不出银钱来,万大夫就不肯给爹治腿了,心里正是发急。秦思源连忙一把扯住了他:“大堂哥,那地可是一家子的生计呢!就算明年开了荒你还能买些补回来,可那也是生地啊,哪有现在这熟地收成好。”
秦勇山苦了脸点着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得把我爹这腿先治好,人好了万事都好说,以后我再苦拼着多做些活,慢慢再添些地回来侍弄吧。”
秦云昭想了想,觉得与其现在卖地以后再想办法买地回来,还不如她上山去打两只雄香獐子回来,上回收香獐子的那家药店掌柜可是说了,以后要还有,他家里还是照价五十两一只收呢!
秦云昭把哥哥拉到旁边先商量起来:“哥,我看大伯心里对家里的地宝贝着呢,要他醒了知道为了给他治病,大堂哥卖了地,指不定心里多难受。
我听说人心里一郁闷,恢复得就慢了。不如让大堂哥别卖地了,你们俩个在这边好好守着大伯,我先回靠山屯给家里报个讯,然后上老山林子打两只香獐子来卖了,不比卖地好些?”
秦思源不由心里一动,香獐子上回卖了五十两,只要打得到,确实来钱快:“阿昭,我跟你一起去!”
“那大伯这里怎么办?这五天你不能让大堂哥一个人撑在这服侍吧?”
这倒是,端屎端尿就不说了,夜里还要守着探视几回,怕病情有反复,可要阿昭留在这里,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方便,让阿昭一个人上山,秦思源又不放心。
秦云昭瞧着哥哥神色,知道他意动,又安慰了他几句:“我功夫比你还好呢,你担心我做什么啊!给我五天,我一准打回两只香獐子下山,你就放心吧!”
秦思源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点了头,跟秦勇山说了:“我们在这儿守着大伯,先让阿昭回去想办法筹钱。”秦思源没具体说,秦勇山以为阿昭是先回村里借钱,不过反正阿昭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也多有不便,于是忧心忡忡地点头应了。
秦云昭把身上的银钱全部拿了出来交给了哥哥,他和秦勇山两个这些天在这里陪护,吃住都要在城里,花费不会少。等到第二天天一亮,秦云昭先去何掌柜那里把她做成的一套丛林迷彩服取了,然后驾了马车回了靠山屯,把秦永德已经开始好转的消息带给了张氏,自己收拾了一下,跟家里说了自己要去筹钱,把前些时日买来的匕首带上就要直接上山。
女孩子孤身一个人上山?那多危险!李芬从床上坐起来,追到门口想叫住秦云昭,秦云昭冲她挥挥手,脚步飞快地走了,再晚些在山上就不好赶路了。
张氏见李芬一脸的担忧,心里不痛快,指着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刘翠翠就骂了起来:“还不赶紧做晌午饭去,一家老小都等着要吃要喝呐,成天钻在房里挺尸,不知道的以为你也断了腿呢!”家里接连出事,张氏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了,似乎前半辈子的气都攒在这时候发作了。
刘翠翠气得哭了起来,一头又扑进了房间里,秦勇林却走了出来,脸上虽然还怏怏的,人倒清醒了,低了头走到张氏面前劝她:“娘,别骂了,都是我惹的事,你要骂就骂我吧。”
这还护着媳妇顶起娘来了!张氏更怄气,提了秦勇林的耳朵狠狠拧着:“你当我喜欢骂?你以为我骂人就舒坦了?骂你,骂你有什么用?能把那三百两银子骂回来吗?你说,你娶的这婆娘有什么用,自己的汉子都喂不饱,好容易进城寻得个营生,就全毁在这上面了……”
合着这事情全都成了儿媳妇的不是了!李芬用手捂着小腹,慢慢走回自己房间去了,这婆婆,是越来越说不通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