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学校的时候,我爹忽然想到什么。“诶,对了,袁杰,你都不认得二娃了吧?”
坐在前座的那伙计随即回过头一笑,“也是,我跟小爷满山跑的时候,都还只有六七岁,今天再见,也都十七年了。”
六七岁?二娃?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记忆,很快就想起了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刘家二愣子?你是刘二愣子!”我兴奋得几乎在车上跳了起来。
“哈哈,我都以为小爷你记不得啰。”
提起这刘二愣子,那可真是我小时候一段快乐的回忆。那时候,我俩几乎天天都玩儿在一起,下河抓鱼、满山跑的都是小事,偷东西,看大媳妇儿洗澡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我爹打小就惯着我,每次我俩闯了祸,都是我二姑揪着我们,摁在板凳上打屁股。我记得这小子胆子特肥,什么都敢干,就是那种勇敢到冲动,冲动到傻愣的类型。不过好景不长,后来听说他爹妈都死了,很快,刘二愣子也离开了我老家所在的那个村子。真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成了我爹的伙计。
不过仔细一观察,我发现刘二愣子身上小时候那种傻劲和蛮劲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狡黠的机灵。回忆起往事,我们俩的话自然也是扯不完,但是彼此都知道,谁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了,他一口一个“小爷”,更是让我不胜唏嘘。
大饭店的事情绝对不像我爹嘴上说得那么简单,下车后,他似乎就打算和二娃立刻离开燕京了。
我跟我爹都是老爷们儿,以前分别的时候都很简单,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这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隐隐的有了一丝担忧。包间里遇到的那五个人一看就古怪异常,说他们是做正当买卖的,谁都不会相信。
“爹,咱还一起给爷爷上坟吗?”临别的时候我问道,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老人家保重。”
“一起。”爹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到了出租车里。
二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拍拍我肩膀,“放心吧,老爷不会有事的,您甭担心。”
我一听,这小子还会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不禁就是一乐,“听你燕京话说得也挺溜啊。”
“在你这大学生面前,咱也不能丢了份儿。”说完,二娃又冲我挤了挤眼神,然后也跟着上了车。
虽然有些替我爹担心,不过他毕竟是老江湖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相反,跟他喝过酒,又见到了小时候的玩伴,我心情还真是挺不错。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领证书了,老谭这家伙也没闲着,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整天拉着我去采购那些山地装备。好家伙,旅行还没开始呢,我们光买行头就花了两三万。好在这小子家底殷实,我也不缺钱,而且我们这次的旅行计划一半是旅游,一半是探险,装备多点好点,自身的安全也更有保障。
我们在网上已经选定了几个地方,计划我也安排好了。拿到毕业证之后,我们先是去成都,到那儿的目的当然主要是整小吃,至于欣赏川味美女这些就当是福利。然后我们去我老家,这是为了给我爷爷上坟,也回去看看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接着才是真正的旅行。网上有不少介绍巴蜀山川的资料,我们就挑了几个最偏僻,最有挑战姓的作为目标。
很快,毕业证顺利到手,我跟寝室里的几个人把寝室里能砸烂的东西都砸了之后,就挎上背包,和老谭一起上了飞往成都双流机场的飞机。
到了成都,习惯了北方干燥天气的老谭很快就开始闹毛病了。众所周知,成都平原是群山环绕的一块大盆底,加上又是夏天,自然是湿热难挡。在成都的那几天,老谭的身上的衣服几乎就没干过。
“这么多汗,你小子是不是肾虚啊?”晚上在锦里小吃一条街的时候,我就数落他。
“呸!汗多说明老子排泄功能好。”老谭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大汗一边嚼着嘴里的麻辣串儿,“娘的,成都真是个好地方,东西好吃,美女如云,要不咱俩......”
“诶,你别给我来那些搞不清楚的事情,沾了一身晦气,到时候你就别跟我去见我爷爷。”我就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在打算什么,早防备着呢。不过老谭这家伙鬼机灵得很,为了避免他误入歧途,在成都呆了两天,我就硬拉着他上了去往达州的大巴车。
离开燕京的时候坐的是飞机,成都又是平原,所以之前老谭对四川的概念还仅限于麻辣烫和湿热。等上了大巴车,他才总算是看到了巴蜀山川的翠美雄浑。
艳阳之下,群山连绵,看得人满眼都是翠绿。蜀山险峻,而且山势的走向奇特,举目四望之下,自己仿佛置身于群山的围绕,像蚂蚁一样在高山的迷宫之中寻找出路。老谭是看得发呆,而我似乎也有一种重回大山怀抱的归属感,很长的时间里,我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老家位于达州市渠县一个叫三汇镇的地方,说起来是镇,但我小时候几乎没去过镇上几回。四川的城市建设受地理限制,要么是建在山沟里,要么就是开山炸石。我家离镇上很远,先不说那一个小时的水路了,就是村子所在的那座山,一个来回也起码得花上半天功夫。
之所以叫三汇,是因为那是三条大河汇集而成的地方,州河、巴河汇成绵延千里的渠江,山势高耸,水清似玉。在抗战前后和新中国成立初期,三汇镇因为其地理优势和水运的发达,也可谓繁华一时。那时候,镇子附近的工厂很多,只是随着公路运输的崛起才逐渐没落。不过,我对这些东西都不太在意,在我的脑海里,家乡就是那片高山和山谷中荡漾的碧波。
爷爷的忌曰是大后天,老爹说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过他还是请人收拾我们家的老房子。所以,我和老谭不用担心住宿的问题。只是我一直打不通老爹的手机,这一点倒是让我有些担心。我爹那手机有和没有都一样,一年倒头开机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五天,只要他一切顺利,我想他应该在我们之前到村子里。
这一趟把老谭给累得够呛,我们马不停蹄的赶到三汇镇的时候,老谭还以为到头了。
“诶呀,我的姥姥,我还以为蜀道难是古时候的事,没想到坐汽车也这么累,你们这儿的公路都能用来弹棉花了。”下了车,老谭一瘸一拐的揉着自己的屁股。
“你他娘还说要去山上探险呢,这才到哪儿呢。告你,等会咱们还得坐船、坐摩托,现在这三条河都涨水呢,我估计下了船咱就只能走路上山了。”我一边说一边买了俩凉粉锅盔。
“啊?我靠,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们刚坐完六个小时的大巴车呢。”老谭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别废话了,咱们走快点儿,争取天黑之前赶到村子里。”
老谭看出我回家心切,就又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我手里的锅盔,“得得得,那就走吧,不过我先说好了,到了你们村,烧火做饭的事可得你负责。”
“我老家又不是北大荒,你还怕饿死啊?”
两个人闲扯淡,又继续上路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河水暴涨,本来还想让老谭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碧波荡漾,果然一看那河水,老谭还以为自己走到黄河边上了。我跟老谭花在码头上费了半天唇舌,最后花了五百块,那船夫才勉强答应送我们过去。
登上了船之后,一直在那儿跟我抱怨的老谭反倒安静了下来。码头的位置位于镇子中心,也就是三条河交汇的地方。船开动之后,不久便驶入了巴河,河道变窄,而两边的大山却越发高耸。
“我靠,老袁,你还真不是吹牛诶,这,这山真他娘的高,你看那林子......”
一看这北方人的稀奇样,船夫的就开口了,“这山算啥子哦,等哈儿到后头,你连那山尖尖都看不到,嗨,不过可惜啊。”
我一听这船夫还有话,就递上一支烟,“有什么可惜的?”
船夫接过烟点上,“以前嘛东西都是靠水运,山上栽的广柑还能运出去,现在都跑货车了,山上那些村子里头的人都搬到镇上去啰,现在,也就是你们这些旅游的人会到这一截来。”
“哦,我是回老家。”我用家乡话说道。
“哎哟,是老乡嗦。”船夫大概是想到刚才宰了我们一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表情开始有点尴尬。
我看他都快从兜里掏钱的时候,赶紧打住他,“诶,大叔,没事,这么大的水,你肯送我们已经不错了,要不是你,我今晚都到不了家呢。”
船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问我是哪个村的,我就告诉他是汇坪村。谁知船夫一听说我们是要去汇坪村,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啥子?你们两个现在去汇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