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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再探前世】

    十二月九日下午,严道文准时到陈诚正医师诊所做第二次的催眠精神治疗。
    还没开始治疗,陈诚正边准备着等一会儿要用到的器材、笔记,边跟严道文随口聊着:「怎么?今天的心情很好啊?」
    「有吗?看得出来噢?」严道文想了想,还是略为透漏点儿好了,「昨天考完『特许财务分析师cfa』第二级,考得还不错吧?心里面压力大概就减轻了。」
    「是吗?」陈诚正莫测高深地又看了看严道文,继续说道:「满面春风的幸福模样,跟压力紓解的轻松是不一样的。而你,我看是前者。」
    「哇塞!陈大哥!你该不是还会看面相吧?连我这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啊?你会不会太可怕了?」严道文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看着陈诚正。
    陈诚正忙完准备工作,又坐在严道文的躺椅旁边,「要不要聊一聊你的幸福啊?」
    「哦!这要从何说起啊?」严道文整理了一下思绪,想想还是跟陈诚正和盘托出好了,不然自己真的已经搞不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什么是网路游戏?什么是梦境?什么是前世经歷?什么又是现实的生活?
    严道文花了大半个小时,把因为看到网游中熊灵儿的致命一瞥,才迷上了「战国再策」这个游戏的经过。还有将熊灵儿和蒙天放在游戏中的接触、互动情形,尽量详实地告诉了陈诚正医师。另外,也把自己对这网游中两个角色的名字,与一直做的梦境和催眠的前世经歷似乎都有着连结的看法,也一股脑地向陈诚正说个明白。
    陈诚正整理清楚严道文的说法了之后,反问严道文:「自小到大的同一个梦境中,你都对『灵儿』充满了愧疚。但是,刚刚才进入的游戏中,却有个『熊灵儿』这样的角色,你不会觉得太凑巧了吗?」,陈诚正把「自小到大」讲得特别慢、特别清楚。
    被陈诚正这一问,严道文当下愣住了,心中飞快地想,「对啊!自己怎么犯了这个逻辑上的大错误?上次催眠的前世经歷中,发现自己的前世名字叫做『蒙放』,所以以为是刚在『战国再策』中设定了自己的游戏角色叫做『蒙天放』,才会影响了催眠的结果。可是,自己一直做的这个梦已经二十多年了,梦中的『灵儿』也出现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根本还没有『战国再策』这游戏啊?里面的『熊灵儿』也比我的梦足足晚了二十多年啊!还有,战国时楚国的王室好像姓『熊』?前世老婆是考烈王的女儿,那姓名不正是『熊灵儿』吗?这是怎么回事?这二十多年的梦、催眠里的前世和这『战国再策』网路游戏,全搅和在一起了?」
    严道文「咻!」地坐直起来,困惑地问陈诚正:「陈大哥,我真的搞糊涂了。被你这么一问,二十多年来梦中的『灵儿』反而是最早出现的,『战国再策』的『熊灵儿』才是后来冒出来的。还有上次催眠,『前世』的自己叫『蒙放』,而这两个礼拜做的梦里面,我也都觉得自己是『蒙放』。这样忽前忽后,现实又梦幻的,我已经弄不清楚什么是真实的了。我是不是真的病了?你以前看过像我这样的病人吗?」
    「哦?上次看诊后,有再做过同样的梦啊?几次?」陈诚正没直接回答严道文的问题。
    「嗯~,又做了三次,而且不只是同样的梦,还分别往前和往后发展出新的梦境。」
    终于,严道文把上次隐瞒没说的两个片段,借这次述说新的梦境,老老实实、完整地跟陈诚正作了交代。
    而且,特别补充了那出现在梦境里的「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是自己数年前的收藏,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宝贝。难道这又是现实生活的经验,投射在梦境里了吗?
    陈诚正听完后郑重地想了想,很快地翻阅自己的笔记,然后问严道文:「第一次就诊的时候,你曾经提到,是近几年才突然变得频繁地做着这个梦。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现象,会不会跟你那战国……什么的玉带勾有关係?」
    「蛤?你说这些前世经歷、梦境都是玉带勾搞出来的?那『战国再策』游戏里面的那些角色牵扯又是怎么回事?」严道文一副无比困扰的神情,把头埋在了一双手掌之间。
    陈诚正也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严道文。
    过了好一会儿,严道文抬起了头,皱着眉头,还是满脸困扰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似乎…我做这个梦…真和玉带勾有关係吧?……以时间来说,印象中确实是买了这玉带勾之后,就比以前更常做着那个梦。而且,好像都是抱着它的时候,特别容易入睡,睡着后就做了这个梦,起码最近的几次好像都是这样……。」
    说着,说着,严道文突兀地瞪大了眼睛揪着陈诚正。
    「陈大哥!你吓到我了,你是说那玉带勾有鬼?」说完,严道文不停地用手掌快速地磨搓着两隻手臂,八成是被自己吓得「鸡母皮」掉一地了。
    「我可没这么说,别自己吓自己。你看,真要有鬼,你会这么好过吗?」
    陈诚正忍着笑,看看严道文,瞧他还是一副惊惧十足的表情,只有继续安慰他道:「欸!欸!别这么没用!只是宇宙间太多的事我们还没有搞清楚。就像台湾的民间信仰不是有道士、乩童吗?他们啊!往往都会收罗一些年代久远的法器,说这样可以提高他们施法术的效果。他们应该确实是有这种经验,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所以,或许这些老东西,真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功能。有时间的话,建议你好好地研究一下那玉带勾,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严道文稍微回神地坐直了身体,点头答应了。整个事情搞到现在,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无形中,心里对陈诚正的依赖程度也渐渐地提高。
    「那我们开始今天的进度囉!找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躺好,开始放松……。」
    等严道文进入较深层的催眠状态后,陈诚正又要严道文回到跟秦军战斗失败之后,在树林中逃回去的梦境,然后问他:「你觉得这场战争失败会让你后悔吗?」,情境仍然要接续的。
    「悔!……悔恨!」
    「后悔哪些事情?」
    严道文在催眠状态下,不须思索下意识地答道:「悔未遵守对考烈王的誓约!悔未遵循原本不接战的应策!悔未遵照灵儿殷殷的嘱咐!」
    「好!你现在离开了在逃亡的山林小径,飘起来,飘到云里了,飘呀飘的,好舒服啊!……」陈诚正看着严道文已经一副飘飘然的模样,继续说道:「现在,你回到出战前你和灵儿分离的那时候…」
    今天的重点,原本就是处理严道文的愧疚感,尤其是蒙放对灵儿的愧疚。陈诚正用暗示、导引的技巧,领着严道文回朔前世和妻子的诀别始末,然后做了消除愧疚感和加强正面心态的指示。
    这次,严道文提到几件事情,虽然有些前后倒置,可仍然算是较完整地探讨了前世夫妻最后的那一段时间。
    严道文催眠中的蒙放和熊灵儿奉了楚国考烈王的詔示,向南方寻找復兴基地的适当地点。跋山涉水,寻寻觅觅,经歷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在国都寿郢的南方偏东千里之遥,觅得一条江水南岸的岩石山区,若能凿穴营居,应可达成考烈王所要求的藏兵之效。
    于是,他们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在坚硬的岩石山体中硬是凿出了三十六个大型洞窟。因为这个石窟群的用途就是藏兵復国之用,所以定名为「復山」。
    (图)
    这两万名士兵跟着蒙放和熊灵儿十多年,隐匿行踪,所有的人已经从青年步入了壮年。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无论多么艰辛,只有一个意念,就是经营好这復山作为復国基地。
    所以,花了很大的力气,整个部队就边凿洞,边分散住进这些洞穴中,让外人根本搞不清楚,这批人究竟有多少人?日子久了,也没人管了。
    平日一部分的人持续修凿洞窟,一部分的人则躲在已经凿好的石窟中,在有限的空间中锻鍊自己的搏击拳脚,也练一些少数人的小型阵法,再一部分的人则到外面找山间的小块平地或河滩地,种些蔬果杂粮,以供应部队的粮食。也有的工匠,炼铜打铁,明的是打造农器马具,暗的是打磨兵器弓弩。就这样,半军半农地屯兵在此。也因此,大家都把拱卫在復山北侧的那条江水称为「屯溪」。
    有些弟兄耐不住,与附近的土着通起婚来,成家的人有的被派往復山周围结庐成村,对外自称「山越」。有些脑袋机灵的,就扮起各行各业的贾人贩夫,派往各地行方买卖。一方面将营利所得作为復山的支用,同时也从事收集外界情报的工作。而且,如果部队有些特别的採办,也以「山越」的名义出面处里。
    终于,当楚国大军在西面战事失利,退守淮北蘄城的时候,楚军主力的粮草补给渐显困难。但是,如果屏障在寿郢北面的大军顶不住,已盘据在陈郢至平舆一线,蠢蠢欲动的秦军,即将自西面、北面长驱直入,寿郢可就不保了。
    当游走四方的贾人紧急回报此险况的时候,蒙放知道出山的时机已到,遂与手下数位将军研讨行动的方针。
    鉴于事态紧急,而且已故的考烈王命令本部队唯一的任务又是不得接战,只导引主力大军回归復山生聚养息,故部队应以快速行动,隐匿行踪,及早与主力部队接上头为主要的任务目标。
    所以在当日午后,蒙放召集三千骑兵、一万徒兵,在岩石山间的最大一块平地上,做了任务前的校阅和任务布达。同时按照任务编组,要求全体士兵均需轻甲便行,兵器弃长携短,自配十五日乾粮,次日晨时开始出发。
    大家都清楚,此去的应策虽为不接战,但面对秦军的强大,楚国大军可挥洒的空间日蹙,此次出山恐怕只有「凶多吉少」四字可以形容。
    当晚,整个復山三十六个石窟里灯火通明。占卜吉凶的,烹製乾粮的,与家人繾綣话别的,交代着放心不下的事情,朋友互道珍重的,过去有嫌隙的,在此生离死别之际,也重归旧好了。
    整个復山看起来,就像一个面对滔天巨浪,却仍要把着舵,向大海航去的讨海人。紧绷着心弦,明知此去恐将不回,可向大海讨生活是自己唯一的生计,凭着练就的本事,只要大浪扑来,压不下我的船艏,打不断我的船桅,我必可一搏,带着我丰美的收穫返航。
    復山最高的一个石窟里,凿了好些个石室,其中最深的一个石室的角落,蒙放右手搂着灵儿的肩膀,灵儿捧着蒙放的左手,两人依偎着坐在床沿。
    「放!尔必谨记父王叮嘱,不接战,留存復国实力为上。灵儿在復山江侧佇候佳音。」
    灵儿浅笑着抬头望向蒙放的双眼,虽是等着蒙放的回答,但却想先从蒙放的眼底读到肯定的承诺。
    此时的灵儿知道,自己的叮嚀要轻声细语,要不疾不徐,才能深刻地烙在蒙放的心底。就像日出前的晨嵐,飘渺回盪洗涤心灵,等日头一跃过山巔,它立即散逸无形,但却化为爽人的清风,时时凉心沁脾,刻刻拂面汨身。这样蒙放才会随时牢记心底,不致或忘。
    爱侣要开赴前线,没有人能不担心的。灵儿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挤出笑容,就是希望蒙放临别时,记得的是自己的坚强,别因为牵掛于她,而在战场上失了分寸。夫妻再情深义重,还是重不过楚国的国祚啊!
    「放心!灵儿!父王早有手諭赐与吾等,即此时之用,今王负芻应不至于为难我军。尚且,吾已与部将拟妥应策,仅携半月乾粮,轻甲便行,务求此行速、匿,相信断无失败之虞。」
    说完,用左手轻轻抚摩着灵儿的脸庞,无限的怜爱。灵儿也放情毫不保留地迎视着蒙放那闪着激情的眼睛,轻轻地抬起头,闭上了眼睛,把饱满的樱唇印在了蒙放的嘴上。蒙放被这软玉温香一堵,原本舌尖的勾缠,马上变成交舌的吮吻。抚摩灵儿脸蛋的手,也向后顺势地勾捻着灵儿的耳垂,趁着灵儿娇喘的当儿,又贴着修长的颈项下探,拨开扣球儿,毫不犹豫地伸进胸襟里的双峰………。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该来的当然要来。不让他掛心的是灵儿的脆弱与不捨,夫妻的温柔缠绵可是牵着郎君早日返乡的枷锁啊!
    …………
    次日清晨,天光朦胧,似明还暗的江边仍飘着雾靄,入鼻的是江水微凉的甘甜水气。
    数百艘的大小舟艇,已经忙和着来往两岸。除了挥桨摇櫓的声音,就只剩下在大船上的战马透着些不安「呼嚕嚕!」的吐气声。万馀人的部队,井然有序地依次上船,到了北岸也身手矫健地纵上河滩,立即往自己的编队集结去了,丝毫没有大部队的吆喝吵杂。
    巳时交时刚过,万馀人的部队已经过江大半,隐藏在林子里,再一批应该即可全数渡江。一块巨石突出在江傍南岸的石崖上,立在上面督军的蒙放,回过身来深情地看着灵儿。
    是时候了!
    灵儿轻啟莲步,缓缓地走向蒙放,在眾部将面前,灵儿很有分寸地停在蒙放的身侧,用双手握着蒙放的右手,慢慢地举到胸前,忍着眼泪,极力维持语调的平和,抬起头对蒙放说了句:「执子之手,候子凯归。」
    这一握,这一句,是深沉的叮嚀,也是衷心的期盼。
    蒙放的心绪自是激动无比,看着灵儿蹙着眉,期待的眼神,蒙放一紧右手中的一双小手,郑重地对灵儿说道:「携汝之手,相守白头」。
    是的,不论你是皇亲贵冑,还是村姑野妇,当男人要离开的时候,哪个女人都希望听到的就是如此的承诺。
    在眾将官「公主保重!」的道别声,蒙放和他的部将们大步地下到码头,上了将船,往对岸静候主帅的大军摇去了。
    蒙放回望,只见崖壁巨石上灵儿红色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飘渺了。
    说完前世的夫妻别离,严道文仍然心情激动地久久未能平復,一个人躺在诊椅里长吁短叹,陈诚正也不打扰他。
    屯溪开始初起的东北风依旧拂过江面,掀起层层的波浪,岸边的芦草也像万千个舞伶扭动着身躯,随着风的乐律,忽拔忽偃,交缠难捨,又撇袖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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