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碗,盯着水里若有似无的灰烬发愣,我五两一的八字被他拿走了三两,不就只剩下二两一了吗?我就算没读过命理学,也知道二字头的八字就是乞丐命,苦一辈子,最后孤独而终,我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为了活命,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改变了,值吗?我试着问自己。
……当然值,只要能活下来,要我变成什么样子、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
只要命还在,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仰起头,一鼓作气把这碗水喝掉,一阵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来,直衝喉咙,怪了,以前在庙里喝的符水,怎么就没这么苦?我想呕吐,那男人及时按住我的嘴:「别吐出来,你这样的八字已经够轻了,再吐就没有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把水全吞了下去。
「很好,跟我来。」男人满意地点头,带我走到后面的小房间,一进去就看见里面全都是水墨画,把墙壁跟天花板贴满了,完全看不见底下,上面画着各种不同姿态的鹤,每隻看上去都像是真的,好像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牠们身上的羽毛。
唯一可惜的是,所有的鹤都没有画眼睛,看上去少了几分生动感。
男人让我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他弯腰在柜子里寻找着什么,边漫不经心地问:「你怕痛吗?」
「会痛?」我缩了缩脖子,他想干嘛?
「我要在你的四肢打入镇魂钉,这样你的灵魂就不会被鬼吃掉。」男人转过身来,我看见了他手中握着四根又粗又大的钉子和一把大木鎚。
我去,又不是耶穌基督,这四根钉子一打进去,没准我今天就折在这里了,我站起来,摆出最严肃的态度朝他大吼:「我警告你!别想在我身上打钉子!」
「不会死的。」男人语气很平淡,我却觉得他在瞎扯蛋。
「听话,我不会白拿你的八字。」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钉子对准我的手腕动脉处,举高鎚子,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碰!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一阵刺骨的疼痛窜进脑门,我咬紧牙关,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却看见自己的手腕完好如初。
我又看了一次,没错,不仅一滴血也没流,甚至连伤口都看不见,只有在刚刚打钉子的地方出现小小的红印子,像是痣。
我茫然地看着男人,他对我笑了笑:「相信我,不会死的。」
接着又是同样的流程,男人分别在我的另一隻手和双脚打下了钉子,我还是不敢看,所以也不晓得钉子是怎么消失的,全都结束后,我的四肢上都留下了红印子。
「所以,我现在安全了?」我摸着这些微微凸起的印子,问那男人。
「是『暂时』安全了,只要那隻鬼还在你的身体里,你就不会真正安全。」男人边说边把鎚子放回抽屉里。
「那我怎么办!」我慌了。
「解开祂的执念,祂自然就会离开。」
「就不能找法师驱鬼、把祂弄得魂飞魄散吗?」
「祂已经跟你的灵魂融合在一起,祂死,你也会死;你不能伤害祂,也不能赶走祂,只能等祂自己走,或是把祂带回祂原本的地方作法。」
男人说得轻松,我却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了,早知道当时遇见哑巴时就应该要多留意点,他不可能是烟斗的主人,我早看出来了,怎么就忘了开口拒绝他呢?搞到现在八字都让人换了,等于重新投了一次胎,而且还换成了这么差劲的命格。
男人似乎没什么耐心看我自暴自弃,他故意咳了几声,说:「镇魂钉刚打下的七天很脆弱,有脱落的可能,所以这段日子你必须跟着我,以防万一,现在全世界会打镇魂钉的,恐怕不超过十个人。」
「跟着你?」我还没从失落中恢復过来,他忽然这么说,我一下子竟无法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住在这里,我去哪,你就得跟着我去哪。」男人还真给我解释了一次。
「不行!这样我的当舖怎么办?你不能让我连续七天不做生意呀!」
「我叫顾渊,你呢?」男人彷彿没听见一样,开始自我介绍了,我心说你还真的要我住在这啊,却还是回答他:「叫我小梁就行了。」
「好,我们走吧。」他说着往外走,我喊住他:「去哪?」
「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