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陈队想起了当年那个被他接到怀里的小姑娘,想起了他亲手将她交给岑院长的那一幕。
彼时正是要到下班的时间,荞北市公安局忙得厉害,而这时一通电话的响起更是让他们忙得再也停不下来了。
三辆警车和救护车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的,那时的陈振峰还不是大队长,他跟着师傅还未走进里面,便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那分明童稚的嗓音却异常尖锐地哭喊着,耳根疼连带着心脏也微微不适地紧锁着。
直到进了凶杀案的现场,他才明白原来现实远比那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更加残忍。
绕是对此有心理准备的他,也被那样的画面给震惊到了。
穿着白裙的小女孩跪在地上,染着血红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哭得止不住,话都说不稳了,仍然再不停地乞求着:“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的爸爸妈妈。”
一遍遍地说着,一遍遍地磕着脑袋,那双手却是紧紧地不肯松开。两根小辫子散乱成一团,白裙也早已被鲜红所尽染,她浑身像是从血水中爬出,一双大眼睛里也是红透到了极点,似乎再哭掉得就是血水而不是泪水了。
他看了眼担架上被白布盖住的那两团,又将视线移向她,原本该是娇俏可爱,被父母捧在手心中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姑娘,如今一夕之间,便成了无根的浮萍,漂泊无依,再也没有人为她精心浇灌了。
这人生便是这样无常,他不由地眼眶微涩,不知是因这小女孩的处境还是对发生的这一切所生出的感慨。
“小朋友,把手放开好不好,你的爸爸妈妈要去另一个地方了。”那位被抓住衣角的医生弯下腰柔声哄道,纵然心疼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女孩,但却不能不完成他的工作。
“可不可以让我再看他们一眼。”她哀求着,嗓子早已经哑得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只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努力地说着。
那位医生微微地叹了口气,允诺的同时不忘提醒道:“那你记得不要碰他们。”
看着她捣蒜般地点头,他终是不忍,示意同伴将担架放下,微微掀开白布露出底下的两张脸。
林研跌跌撞撞地爬过去,看着父母早已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她再也难以忍受,身子一歪,便要倒去。
此时,距离最近的陈振峰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而之后医生们终于顺利地将两位死者给抬走了。
隔着些距离,他依然能听见几人的低语声。
“这小姑娘长得那么漂亮可爱实在是可怜了。”
“谁说不是,虽说我们来得够快,但是你们看看女性胸口那一刀直接插入肺内,而男性虽说胸口那一刀不致命,手上那一刀也好说,可也抵不过没有及时的止血处理啊!等我们来的时候,早已没了呼吸,当场死亡了。”
“唉,这凶手是真得惨无人道,也不知这小姑娘活下来是幸还是不幸。”
之后的声音他便再也听不见了,陈振峰垂眸默不作声地看着女孩呆滞的双眼,抱着她站到一边,尽量不妨碍其他同事的现场取证。
后来他于心不忍将她带回家交给他的妻子先照顾着。录口供时,她双眸呆滞,只要让她去回想那个场景,她便嘶吼着难以安静下来,最后这口供自然是录不下去。他只好带她回去。
当时妻子刚诊断出怀有身孕,而他又工作繁忙,没多少时间照顾她,于是带着她去童知孤儿院想把她交给岑院长。
他还记得,那一天,她难得主动地牵住了他的手,他带着她买了好多小裙子,买了女孩子都喜欢的布娃娃,带她吃了饱饱的一顿饭,最后他将车停在了童知孤儿院前。
小姑娘心思敏感,仿佛知道了什么,怎么也不肯下车,紧紧地抱着布娃娃缩在车里,拿她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研研,听话,叔叔以后会来看你的,阿姨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叔叔工作太忙,真得不能好好地照顾你。”他心里一阵苦涩,不仅是没有时间,就是经济也不允许他负担两个孩子啊!
他看到她听完这话后,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像蝴蝶的小翅膀,煽着煽着就要从他眼前飞走了。
这么乖巧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麻烦,他咬咬牙,决定说服妻子留下她好好照顾着。
可是下一秒,女孩却放开怀里的布娃娃,倾过身来抱了抱他,软软地说:“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他因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而微怔,待他反应过来想回抱她时,小姑娘已然松开了他,抱起布娃娃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看着她跟着岑院长头也不回地离开,眼里的酸涩终是没忍住,变成一滴透明的液体滑了下来。
后来的这些年里,他很少来见她,一来是工作上的调动,二来他再也没了脸面来看她,即使是过来,也不过是站在孤儿院的门口静默片刻。
关于她的一切消息都是来自于岑院长,包括她生病、她住院了、她恢复了,但她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他不清楚,可他唯一能够提供给她的便是经济上的付出。
当年他因为经济负担和妻子的不愿而放弃她,那么之后在经济条件越来越好的同时,他始终不曾忘记欠林研的那一份。
始终不曾忘记地还有林研父母的被杀案,即使多年过去,他依然坚持着要将凶手捉拿归案,他相信这是对林研最好的补偿,也是作为一个人民警察该尽的责任。
而今,再一次得到林研的消息,竟是因为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原来她的伤痛病情都是由他来治愈的,原来她在他之后遇见了更好的他。
他很高兴,林研终究是幸运的。
………
想必你们也知道凶手是谁了吧,等案破了,就开始感情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