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额前发,她眸光清寒。
一声‘灵女南昭’,往事历历在目,她从一个一无是处的煞物,一步步变成今日的灵女,一切都因他而起。
可今日,他们要一较高下,谁输谁赢呢?
南昭取下右手上的紫珠,灵光在她手心里散发,灵气搅动着风力缠飞着她身上的薄纱裙,好像一朵娇艳的红花,正在郁郁绽放。
“我引此力,毁天灭地!”随着她一道灵花咒,灵花之力如巨蛇一般朝前方的公子寐飞去。
公子寐一如既往,等到威胁近身的一刹那,才引手中蓝光法球相对抗。
“哗——”一红一蓝两股力量相撞,促使练兵场上奇光乍现。
远处观战的让人无不为这奇景惊叹,先前与南昭斗过法的普陀大师道:“灵女才聚七成灵魄,竟有这般强力!”
若让她收集弃所有灵魄,那才是真的能毁天灭地吧!
乐国的佐将军靠过来,好奇的打探道:“方才白眉与这公子寐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何意?这公子是何来头?”
普陀本不是多言之人,微微一笑,得体回答:“能令白眉深记五十载,必然是令人尊敬之辈吧!”
“那依大师看,此二人中,谁将会是正道营的统帅?”
普陀回答:“灵女虽强势,但终究还未真正成气候!”
“大师是说,最后会是闳国的公子寐?”
普陀却摇了摇头强调:“贫僧未曾这般说过!”
佐将军不过是个武夫,实在无法与这些出家人拐弯抹角的猜谜语,自讨没趣的去到一边,继续观战。
此时,南昭与公子寐的斗法还在继续,正如普陀大师所说,她气势强劲,好像将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怨气都附在了手心的灵花上,灵花之力如绸一般不断从她手心里流出,公子寐则一直防守未攻,两人的身影都被覆盖上那彩色的灵光之中。
“承王世子殿下——”周仰忧心忡忡的步到殷珏身边,后者正全神贯注的观着这场举世斗法。
“泰安王殿下有何吩咐吗?”
他谦卑说:“吩咐言过了,本王想向世子打听一些事。”
殷珏大方的回答:“王爷请说。”
“公子寐手中那颗蓝色的法球,是一枚宝玉,对吗?”
殷珏没有顾忌太多,毕竟,公子寐既敢在人前展现,便已做好了准备,他点点头回答:“是,那是一枚宝玉,宝玉中蕴藏着强大法力,但除了公子寐以外,这世间无人可引法于此宝玉!”
周仰神色惊然,很快又了然般,“原来真的存在……”
殷珏的注意力已回到斗法场中取了,他双眉微皱的说:“灵善公主的灵花确实厉害,不过她似乎太过急切想要结束这场斗法了!”
从开始到现在,她就像一个初上战场的士兵,急切的想要得到最后的胜利,所以未有盘算。
而公子寐却犹如久经沙场的猛将,无论敌人摆出怎样的阵营,他也不急不躁,游刃有余的等待着。
所以只要懂点儿道之人,便可看出这二人之间,已有了胜负。
“只是不知为何,有几次灵善公主都出现了弱点,公子寐大可以借此机会结束这场斗法……”
但却没有,他似在等待什么,他像一面深邃的镜,无人可以洞悉镜面的边缘。
周仰问道:“世子期望公子寐能赢得这场斗法吗?”
殷珏也足够坦诚的回答:“本世子此次到云州,身负众望,期望公子寐能座得统帅之位统领天下异士平息生死门之患,与王爷对灵善公主的希望,是一样的。不过——若换了别人,我是希望公子寐能赢,但若是灵善公主……无论是他们之中谁成为统帅,都很好!”
他一直觉得殷珏为人坦率,这番话足以证明他没有看错。
“世子何以对南昭这般信任?”
殷珏淡笑,露出洁白皓齿,嘴角浅浅梨涡,满是温柔的说:“因为她不同。”
殷珏此刻想到的,全是那夜南昭到驿站请求他帮忙时,所说的话。
不管他们做着什么,最后会成为谁,他们的初衷,都是出于善。
既然皆是善意,那么不管是谁成为统帅,对于天下苍生,皆是一件幸事吧!
而这时,殷珏发现周仰观战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不解的问:“公子寐自有分寸,不会因为斗法就伤到灵善公主的。王爷何以如此忧心?”
周仰目光紧锁着前方的练兵场,沉声道:“本王担心的,并非是公子寐,而是南昭……”
对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也不便细问,只得将注意力移到斗法上。
南昭已在数翻的攻势下渐渐疲惫,公子寐也清楚这一点,他要结束这场斗法,终于开始运力控手心的蓝色法球与半空中,朝南昭而去。
这来势汹汹的力量卷起的飓风让周边所有人都退避三尺,南昭屹立不退的引灵花之力阻挡,不过,因为她之前消耗颇大,以至于现在明显有些不支。
“认输吧!”公子寐冷声道,他还未尽全力,不过才一半。
“认输?”南昭冷笑:“那个人曾告诉过我,可以挫骨扬灰,但绝不能认输!”
公子寐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便引宝玉的力量朝其压过去。
不想,本该全力抵挡的南昭突然握住手掌,将手心所有的灵花之力收住,双目紧闭,等待着那狂力的席卷。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公子寐的力量已出,深知若她不引灵花承受,必将真的挫骨扬灰,再收力已来不及,只得引玉力入地下。
于是在二人之间这数丈的距离间,地面被玉力凿开一条大坑。
而站在那头的南昭,还是被余力所伤,整个人震出去数丈又摔落在地。
她落地那刹那,意识还在,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那个人朝自己跑过去,当他越来越近时,她正慢慢溢出鲜血的唇角微微上扬。
公子寐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去把她手的脉,发现她被玉力伤得不轻,即便是戴着面具,也可以从那面具后的眸子看出担心。
“你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我去死……”南昭用尽力气,才反手抓住他的手,她想从地上坐起来,但因身体受伤,不停的颤抖。
公子寐没有回答,他未收回的手上全是南昭的献血,温热的,熟悉的……
南昭得意的笑了起来,说道:“这次,我赢了……”
音落,她已无力支撑意识,缓缓闭上了双眸。
“南昭!南昭!”周仰已从远方冲过来,身后跟着一众人,他将南昭从地上抱起来,急速的过去寻军医,场面一度有些杂乱。
他带南昭离开以后,曹大将军便在此继续主持大局,宣布公子寐是斗法的胜利者,就由他来坐这统帅之位!
南昭到次日清晨都未醒来,白眉道长也来看过了,说她并未伤及根本,且有灵花护体,应该很快就无大碍。
周仰一直守在军帐中照顾,眼都未合过,寻龙从外面进来,苦脸劝道:“主子,那个白眉道长不都说了吗,公主她并未伤到要害,您不用时时守着,这样将自己的身体都累垮了可如何是好?”
“行了,你且出去,莫吵到她!”他挥了挥手。
寻龙无奈,只好退出去。
军帐中再无旁人,周仰伸手握住南昭的手,难过的问:“他当真那般重要吗,连这条命都不要了?”
像是听到了他问话似的,已这般昏迷了许久的南昭渐渐睁开了双眸。
她第一眼就看到周仰忧伤难过的面容,声音暗哑的唤道:“九哥……”
周仰见她醒了,松了一口大气,紧张的回答:“九哥在这儿,九哥一直都在这儿!”
她还记得自己都发生了什么,在与公子寐最后的斗法中,她放弃一切防守,用自己来赌公子寐是否会不忍,会担心,她赌对了!
任他如何铁石心肠,在她真的有生命危险那刹那表现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
“九哥,你别难过,我没事!”她知道自己没有事,只要稍微休息一下,便可以活蹦乱跳。
周仰虽知她醒过来就无大碍,但他却无法将此当作无数,他少有责备的语气问她:“你知不知道,昨晚那一刻,若公子寐未及时收住一部分玉力,你必死无疑?”
她当然知道,当时也是抱着至死不渝的执念。
“九哥,无论如何,我没死!”
“我不管,你必须答应九哥,以后绝不再做这种事了!”他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越来越紧。
南昭点了点头,答应道:“好,都听九哥的!”
周仰苦笑,若她当真听自己的,他又何故会这般难受?
不正是知道她对他的所有回答,皆是安抚他之言。
帐外传来寻龙的通传声:“王爷,承王世子殿下前来探望灵善公主!”
周仰蹙眉,南昭这才刚醒,殷珏就来了,是巧合,还是他身边那位神机妙算的公子告诉他的?
南昭听到是殷珏,立刻就要起来,可又因为身体还未恢复,有些吃力。
他忙搭把手将她扶起来,并帮她披上防风的披风。
不久,殷珏便在随从的跟随下入了帐内,南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他带来的每一个随从都看完了,也没见着她最想见的那个人,失望满眼。
明明都已承认他就是那个人了,为何还不肯来见她?
周仰自是将她的失望全看在眼里,唯有殷珏毫无察觉,以为她是伤病未愈无精打采,这边立即命人送上他准备修复元气的灵丹。
“这是我从公子寐那得来的复气丹,对公主的伤势应有很大的帮助,公主快合水服下吧!”
南昭没有说话,木木的坐在那,连该有的礼仪都忘了!
她满脑子都是前一夜那个人看她倒下时,紧张得朝自己跑来的身影。
那就是他呀,就算他躲在面具后面,他还是救了她那么多次,为何却偏偏不能像从前那样面对她呢?
为什么?
周仰看她发呆,忙帮她接过来说:“多谢世子殿下了,只是南昭她此刻还未恢复,所以怠慢了!”
“无碍无碍!”他此刻来,还为另一件事,但看南昭这副精神,不知如何开口。
“世子殿下可有何事要说吗?”周仰细致如斯,怎会发现不了他欲言又止。
既被问起,殷珏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昨夜公子寐与灵善公主的斗法,虽然公子寐赢了,但昨夜他对我说,真正赢的人是灵善公主,统帅之位受之有愧……”
周仰眸光聚拢,“世子是说,公子寐拒绝成为正道营的统帅吗?”
这似乎是他从昨晚到现在,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殷珏点头回答:“公子寐性子高寡,不善于与人打交道,做统帅确实不适合,而灵善公主不仅道行高,声名早已被云州各界熟知,所以本世子经过再三斟酌,觉得由灵善公主来做统帅之位比较妥当!”
南昭未应答,因为做不做统帅于她来说都不重要,她最初打算去争,也全是为了九哥。
看九哥等这转机已久,又怎忍心再让他失望?
不过周仰有私心不假,但他还是十分公正的说:“若公子寐不愿做此统帅之位,当然不能强求,不过是否由南昭来做统帅之位,还需得与正道营的各位方士商议!”
毕竟统帅要信服的,也是这些方士不是?
这件事,就这般说定,殷珏不久之后,便要离开,南昭想叫住他问什么,但最后终究未能开口。
下午,她的精神又恢复了一些,换了一身裙装,这件裙袍不似前一晚斗法的那般素净,更符合她此刻公主的身份,典雅而不浮夸。
周仰带着她前往正道营,前两日,云州军营中便多搭建了一个营区,专门给这些玄门中人居住。
今日他们都在此等待正道营统帅,最后却等来公子寐拒做统帅的消息。
“公子寐竟然拒绝,那为何昨日又要报名斗法?”
“他此刻人在何处?”晋四王爷最是气愤,脸都快拉到脖子上了!
殷珏也在此,十分抱歉的回答:“公子寐还有别的要事在身,所以不在营中!”
“这正道营中的,哪一个不是天赋秉异的奇人,就他公子寐一人特立独行,目无章法,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殷珏并未因为这厮对着自己颐指气使而生气,相反内心还憋着一股笑意,为何呢,因为自他认识这位晋国四王爷开始,就发现此人多说废话,唯有这句话,抓到点子上了!
公子寐确实没将他放在眼里,不止这样,这大营中两百多方士能入公子寐眼的,也不过寥寥。
周仰劝道:“四王爷莫生气,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替代公子寐成为统帅的人选!”
对方又不傻,既然他公子寐不愿当统帅,有的是人抢着当。
殷珏按照原本与周仰商量好的提议道:“公子寐直言与灵善公主是棋逢对手,昨夜其实是公主赢了,所以统帅之位理应由公主所得!”
晋四王爷道:“那也不能这般说,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亲眼看见了,灵善公主并不是公子寐的对手,说她赢了公子寐所有人都不会信服的,且对比起来,海纳法师与公子寐的斗法更为精彩得多,虽最后输给了灵善公主,但他也应该是统帅的后备人选之一,不只有灵善公主!”
司徒大人问:“那依四王爷的看法,该如何在二人之间抉择呢?”
这厮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他说:“老规矩呗,斗法,让灵善公主与海纳法师再斗一场,赢者得统帅令旗,众人都心服口服!”
话是这么说没错,也没有太多反驳的理由,可这儿所有人都知道,南昭昨夜在与公子寐的斗法中受伤不欠,耗损也颇大,就此刻站在一旁,也面色苍白,如何再可能坚持一场斗法?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殷珏看出周仰不便在此时开口,所以便出来提议:“灵善公主目前不便斗法,若等她修养,时间也耽误了,但要从海纳法师与灵善公主之中选出一人来做统帅,不一定非要斗法,还有一种方法,也可以令人心服口服!”
佐将军问道:“何法?”
他回答:“投签!”
“以正道营所有方士从二人中选一签投,得签者众士所向,为统帅又怎会有异议?”
周仰微微一笑赞道:“世子真是聪慧过人,此法甚妙!”
晋四王爷看大家都很支持这个法子,虽有不甘,也不便多说,投签就投签,他晋国术士就占了整个正道营一半,再加上南昭原先就与玄门中人有过节,投签数是绝不可能赢过海纳法师的!
这般说定以后,周仰便命人去准备签,正式投签还需一些时间,他们便退到旁边的大营休息。
南昭已许久未放童钥出来透风了,这里人多,所以与周仰知会了一声,便独自从军营中走了出来,在外面旷野中,打开魂袋。
童钥一出来,就生气的问:“娘亲,那些人要与你争抢吗?”
“娘亲让我去将那叫海纳的吃掉吧,吃掉了就无人能与娘亲争抢了!”
她赶紧安慰道:“女儿乖,没人可以与娘亲争抢,所以女儿也不用去吃人了!”
“可是女儿好饿,女儿想吃人啊!”
她们正说着话,她感觉远处有人走来,立即将童钥收回魂袋之中。
没多久,海纳就带着众术士蜂拥而至,并质问的语气道:“灵善公主法伤未愈,有什么紧要之事,需要专程跑到这地方来?”
南昭沉着脸,心知对方必然是察觉了她身上有只鬼娃,带这么多人过来,打的什么算盘就不言而喻了!
“本公主要做甚,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管!”
海纳咄咄逼人的道:“公主是炎帝亲封的灵善公主,要做何事,自然没几个人能干涉,但若公主若是做了什么伤及天理之事,那我海纳,就不得不管了!”
白眉也在此例中,是因海纳说她身上不仅有强大的灵气,还有一股别的邪气似现似无,他本还不信,但刚才确实见南昭一个人鬼鬼祟祟跑出大营来,他们一众人便跟过来一探究竟。
在远处虽未见到童钥灵身,但童钥要吃人时的鬼气很浓,他们都看见了!
“公主手里拿的是何物?”白眉问道。
南昭手里拿的当然是装童钥的魂袋,在众目睽睽下,她若隐藏,更显得做贼心虚,所以她很坦然地摊开了手。
这时听到消息的周仰等人也敢了过来,便见正道营的众术士将南昭围在中央,他自然生气了,面色愠怒道:“就算她此时还不是正道营的统帅,但好歹还是我大炎身份尊贵的公主,你们怎敢如此放肆?”
晋四王爷看他发话了,也是该自己开口了,他接过来说:“泰安王殿下息怒,事出自然有因,王爷何不问问你们大炎这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到底私底下行了什么见不得光之事?”
周仰并不太清楚有关童钥的太多事,不过,他十分信任的走到南昭身边担保道:“她是本王的义妹,本王最是了解她,就算她真的做了何事,本王也相信这其中有何殷勤,本王更相信她心怀苍生,绝不可能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晋四王爷拍手赞道:“王爷对公主的信任真是感人肺腑,不过事实到底是什么,还是让公主她自己说清楚吧?海纳——”
海纳听命,上前来指着南昭手里的魂袋道:“泰安王,何不问问公主手心那袋子里装的是何物?”
周仰已对她手心里那魂袋十分熟悉了,之前也曾听南昭说过,在仙子里收了一只鬼童,想来就装在里边儿了!
他说:“女儿家的东西,能装些什么?”
海纳紧追不舍的强调:“王爷错了,这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女儿家的东西,不信,王爷让公主打开让大伙儿看看?若是冤枉了公主,我海纳愿赔罪!”
周仰自然不肯,他还想开口拒绝,却被南昭阻止了!
“九哥,算了!”
他不解的看过去。
南昭不卑不亢强调:“我问心无愧,不必隐藏什么!”
说完,她特意退离了几步,与人群隔开一段距离,抚摸着魂袋说:“女儿乖,女儿出来吧!”
当那青面鬼脸的女娃从魂袋里飘出来时,因鬼力实在强大,连那些没有开灵眼的人也一眼可识,惊得所有人都往后面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