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也视角/5
陈绵绵搬走两周之后,Flipped录新歌。
是程嘉也退后的第一张专辑,没了主心骨,剩下的人对流程和设备都不太熟悉。恰巧录音棚老板不在,周誉记得程嘉也那儿有一把备用钥匙,于是一通电话好说歹说,把他请来坐着。
“你顺便帮我们听听新歌怎么样呗。”周誉给他搬椅子,递上谱。
“懒得。”程嘉也随手把钥匙抛给他,都没接他递过来的谱,神情倦怠,伸手把帽子往下一扣,坐在那儿,就阖上了眼,看着似乎困倦异常。
整个人穿着一身黑,靠在椅子上,仰着头,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淡颓然。
“不是,什么情况啊?”周誉看了看他,又纳闷地看了眼表,“这都下午了,怎么着也该睡醒了吧?”
那人头仰着,黑色卫衣帽檐盖住脸,只露出小半张脸,呼吸平稳,没回应。
“奇了怪了。”周誉看了他一会儿,皱着眉,郁闷地走开,低声喃道,“最近也不知道在干嘛,一点精神没有。平时还能见到人,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鼓手探了个头,“咋了?失恋了。”
贝斯手在边上检查设备,嗤了一声,“想多了吧。你被甩叁百次,程嘉也都不可能会失恋的好吧。”
“什么意思?”鼓手不爽,“我跟我女朋友现在好着呢。”
“差不多得了。”周誉一边调试设备,一边嘲他,“你那女朋友怎么来的,心里没点数啊?”
贝斯手拉长尾音附和,“骗骗别人可以啊,别把自己也骗了。”
鼓手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顿了顿,好像又无话可说,最后貌似不屑地切了一声,坐回架子鼓后。
一下午过去,歌录完。程嘉也大约也半靠着睡了一会儿,静了两秒,伸手掀开帽檐,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神情平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誉最后确认了一遍成品,摘下耳机,说还可以,“收工吧。”
“芜湖。”鼓手欢呼一声,背着包就往外走。
“你走这么快干嘛?赶着投胎啊。”
“你懂个屁。”鼓手说,“我女朋友在外面等我。”
周誉往外看了一眼。玻璃窗明净,外面站着一个漂亮女孩,身材姣好,打扮时髦,背着logo明显的包,也在往里面看。
玻璃窗阻隔,目光有些不清晰,但落下的方向和录音室大相径庭,显然不是对着正在往外走的人。
两秒后,周誉收回视线,点到为止地劝道,“你注意着点吧。”
玻璃门轻响,鼓手已经推门出去了,不知道听没听见他这句话。
贝斯手也看见了,摇头啧了两声,“恋爱脑,讲不清楚。”
周誉收拾完东西走出去时,程嘉也已经站起来了。
他拎着外套,眉眼还是有几分恹恹的颓气,但竟然难得抬睫,冲外面的人投去一眼。
“怎么?”周誉问,半开玩笑似的,想活跃点气氛,“觉得漂亮?”
程嘉也顿了两秒,移开视线,不在意道,“有点眼熟而已。”
“哟,还认上脸了。”周誉是真有点惊奇了,“人家要过你微信的,你没给。”
程嘉也噢了一声,垂头把外套穿上,随口问,“那怎么他俩谈上了。”
“炮友变情侣呗。”周誉吐了吐舌头,“又不少见。”
“而且这女生不简单呢。”等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周誉压低声音凑过来,“不是自从上次那个出事的After party结束后,你就没喝过酒吗?”
程嘉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话题虽然是他挑起的,但好像也只是随口一提,垂着眼,心不在焉地回应道,“嗯。”
“后来才知道,她们那时候的小动作,还不仅仅只在酒上呢。”
他声音压低了,很轻,带着点后知后觉的无语和感慨,隐隐夹杂着些不屑。
但程嘉也动作一顿。
几秒后,他抬眼,看着他,“什么意思?”
周誉努努嘴,“本来冲着你来的咯,不单单是一杯酒。”
“据说还有其他东西吧。你记得那女孩儿有个朋友,不是在场地主办方那边工作吗?可能后台放的矿泉水也有点问题。”
“真他妈险死了,怪说不得当时都快走了,还专门追上了发了两瓶水,不接就绕过人给放车上,还在车门那儿讲话,没有要走的意思。”
“幸好当时没喝啊,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顺手拿上楼了……”
周誉还在无休止地碎碎念,程嘉也打断他,“你们怎么知道水有问题?”
“那女孩儿说的啊。”周誉莫名其妙,“她不是跟阳子睡了吗?一开始说要钱封口,后面不知道怎么,又改主意了。两个人一来二去纠缠了大半年,竟然谈上了,是最离谱的。”
“她说水有问题?”
“对啊。”周誉回头看他,觉得他这反复确认的反应属实有点奇怪,但还是接着往下说,“谈恋爱不得先坦诚么?他俩确认关系之前就说开了,说是当时觉得好玩,说以后不会了。”
“其实我感觉,也不能完全说是好玩,多少肯定是有点心思的。要不然就是对你,要不然就是对钱。”
周誉兀自分析着,把录音棚简单收拾好,弯身拿起桌上的钥匙,忙忙碌碌,絮絮叨叨,几分钟过去后,身后依然鸦雀无声。
他直起身,奇怪地往后望去。
程嘉也一个人站在原地,拎着外套的手依旧半举在空中,保持着方才问话的姿势,一动未动。
“……咋了啊这是?”周誉张了张嘴,有点懵。
好半晌,程嘉也才呼出一口沉沉的气,像是在做什么最后的确认。
“前年夏天的巡演?”
“……对啊。”
“白瓶矿泉水?”
“……好像是吧。”
“放进车里了?”
“……我记得是。”
周誉站在对面,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问句,陷入回忆,随即皱着眉,感到莫名,但还是一一应了。
时间,地点,细节。
都是对的。
程嘉也倏然闭了闭眼,因缺觉和烦躁而长时间处于混乱的大脑,此刻仿佛更是一团浆糊。
但他还是在这个荒谬的时候,从乱糟糟的念头里,捋出了一条思绪。
很飘,很模糊,几乎难以用言语表达。
纷飞的思绪像窗外的落叶,往下坠的时候,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蓦然想起那天早晨,他站在窗前,侧着身,周身被冷淡低温环绕,没有回头地说出那些话。
……那时她的神情和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是不是和搬走那天一样。
苍白,纤细,单薄。
鼻尖和眼眶都微微发红,眼角隐隐闪烁着泪光。
明明眨一眨眼,就会掉下泪来,还要努力装作平静和无事发生,以此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可惜当时他没有回头,也并没有在意。
只记得那天窗外的梧桐叶还是盛夏林荫深浅不一的绿。
而现在秋风席卷,寂寥的风卷过街道,卷过每个人的身边。
它们全都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