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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带着幼弟出嫁后 第11节

    但是,也像孟彩菱说的,如果他们注定了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那么邵振洲无疑是很好的选择,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何时对她有了那样的想法,但起码他每次对面她时,从来都是一派正人君子模样,不痞不滑,不贼不色,从未让她有过那种生理性的厌恶之感……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邵振洲是名军人,家门口还挂着“光荣军属”的牌子,他的身份,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保护。
    三年前,临插队前,待她亲如女儿的舅妈就看着她,一脸担忧。
    “虽然说上山下乡是革命青年的必由之路,但你啊,和你妈一样,长得太招人了,总是让人不放心,到了那里,不论如何,都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舅妈虽然没有明说该如何“保护自己”,但十七岁的她,还是听懂了。
    幸运的是,揣着满肚子对未来迷惘对现实忐忑的她,被分到了月湾队。
    这里虽然穷得叮当响,却有一个难得的正派队长,但邵长弓再护短,一些不怀好意的觊觎眼神还是层出不穷,从之前的公社团委书记郭志勤,到如今的马均奎……
    而那样的人,那样的目光,以后,可能还会继续出现。
    不是她危言耸听,也不是她自恃长得好,把男人都往坏里想,而是三年来,他们知青偶尔互相“串联”交流时,类似的事情,她听过好些。
    去年,隔壁前进大队的一名女知青陆小绢,就是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嫁给了他们大队队长的儿子。
    孟彩菱曾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听说,是他们大队长晚饭后过来,说要给女知青分玉米,让陆小绢跟着他儿子去拿,两人很晚才回来,陆小绢衣服都破了,身上都是泥,眼睛还是肿的,大队长儿子说,是因为晚上路黑,陆小绢不小心掉进了沟里,后来,两个人就结婚了……
    而这年月,没人敢冒着熊心豹子胆,去招惹碰触军人的家属,哪怕只是未婚的对象!
    如果,她嫁给他,那么从此以后,她就可以带着弟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哪怕过的日子依然是“井里蛤【ma】菜里蛆,饭里沙子老规矩”,又穷又苦,她都不怕!
    夏居雪咬着嘴唇,忽然间,似乎下了决心。
    只是,内心深处,仍带着几分不确定,这几分不确定,让她不由询问出声。
    “你,为什么想娶我?”
    就是面对真枪实弹的演习都能从容应对,冷静沉着地指挥手下官兵迅速展开指挥所布设、隐蔽伪装等行动的邵振洲,难得地重重吁了口气,没有直接拒绝,那就好。
    邵振洲静气凝神,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夏居雪带着几分困惑的脸蛋,语气沉缓,眼神真挚。
    “我这些年在部队,身边都是一群糙汉子,不是搞军事训练,就是抓农业生产,每天的日子,倒是过得热火朝天的,人也被边疆的朔风冷月磨砺得越发粗糙。”
    “但说实话,我也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石头人,也想和正常男人一样,找个和心和意的姑娘,老婆孩子热炕头。”
    “小夏知青,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我之所以想娶你,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原因,就是这么简单!而且——”
    邵振洲顿了顿,眼眸里各种情绪交杂,决定对夏居雪再次来个交心亮底,话语直接而坦荡:“或许,你不相信,但其实,三年前,我给你写过信后,一直盼着你的回信……”
    男人的话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暗示意味,彻底把夏居雪给愣住了!
    第20章 擦耳山往事
    夏居雪的思绪,一下子跨越时空,穿回到了三年前。
    那一天,她跟在邵振洲的身后,一大早就摸黑从月湾队出发,一路经公社、县城、专区,最后,到达省城汽车站后,邵振洲还坚持把他送到了省人民医院,而彼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
    “我晚上8点的火车,不急,你是长弓叔付托给我的,我打了包票,总要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到目的地。”他当时如是说道。
    他在医院待了约一个小时,和舅舅舅妈谈了谈月湾队的情况,还安慰了弟弟许久,期间,父亲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次,知道是他一路送她回的省城,还感谢了他,他也从善如流地和父亲说了几句话……
    然后,他刚走不久,护士就把100块钱塞到她手里,说是一名做好事不留名的解放军同志给她的,她当时就猜到了,肯定是他。
    彼时,舅舅舅妈还一脸感慨,说他是个好人,不愧是领袖领导下的人民子弟兵。
    对于他的这份好心,她心里很感激地接受了,但那笔钱,她还是打算要退回去,她特意从邵长弓那里问到了他的部队地址,给他写了一封感谢信,不久,就收到了一封标有“邵寄”字样的回信……
    夏雪夏低垂眼眸,回忆着三年前那封信里的内容。
    邵振洲在信里,具体写了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只隐隐约约记起,信里除了告知已收到她的汇款单,让她节哀顺变以外,似乎还提及,以后她若有什么事情,可以给他写信,还有革命友谊什么的……
    但在彼时的她看来,那封信应该就是对她上一封去信的“礼尚往来”而已,只是,如今却听到邵振洲说,他一直盼着她的回信,夏居雪脑海里猛然又掠过了孟彩菱曾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赖明月偷偷打听了他的部队地址,给人家写过信呢,不过,那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没回……”
    难道?
    夏居雪因为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不由抬起头来,猛地看向邵振洲,似乎看到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女孩子特有的矜持心,却又让她虽心有猜测,却是最终不知如何开口,但即便眼下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夏居雪觉得,无论如何,她还是很有必要对那封回信解释一番。
    她道:“那段时间,我爸刚走,我心里很乱,很多事情,都顾不上,你的那封信,我就以为,就是寻常的回信,但我当时,的确是真的很感激你……”
    看到姑娘因为他的话而千变万化的表情,邵振洲不由得在心里无奈一笑。
    瞧他把姑娘给纠结得哟,算了,三年都默默地过来了,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步了,慢慢来就慢慢来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那就逐步渗透,一点点攻略吧!
    邵振洲脸上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我知道我今天这番话,对你来说很突然,甚至有几分意外,但我还是那句话,我想娶你的意愿,非常认真,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而且,我也理解你当时的那种感受,因为,我七岁那年,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夏居雪不禁又愣了愣。
    她自然是知道邵振洲的孤儿身份的,在月湾队三年,也多少听了一些队里的“历史”,知道月湾队的三十几户人家,都是当年跟着解放军从山里出来安家落户的,但对于邵振洲的父母家人到底是怎么走的,还真是不太清楚。
    她有些迟疑的看向邵振洲,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家人,当然,如果你觉得……
    “我当然不介意,而且你想听,我很高兴。”夏居雪话没说话,邵振洲就主动接过了她的话头。
    她是他想娶的人,家里的事情,桩桩件件,从大到小,事无巨细,自然应该是互相交心亮底、坦诚以待的,姑娘愿意了解他的身世,还是主动了解,他自然是乐见其成,且内心欢喜的。
    即便,再次回忆起那段惨烈的过往,心里肯定会再一次隐隐抽痛。
    *
    树上的骚公蝉又开始了不知疲倦的深情求偶行为,吱吱吱,吱吱吱,声声蝉鸣中,邵振洲的声音,也缓缓响起。
    “我们云凌县最出名的大山,那龙群山,你应该知道吧?县志里就有这么一句话,叫‘千里那龙山,野鬼也夜哭’,说的就是地跨千里的莽莽那龙群山,就连孤魂野鬼半夜进了去,也要迷路夜哭走不出来,我就出生在那龙群山里的其中一座山——擦耳山,一个叫花儿岔的小寨子里。”
    “花儿岔依山而座,因为没有耕地,村民们只能在坡坎上随意种上几篼红薯苞谷,不但要看老天野的脸色吃饭,还要谨防野猪麻雀这些大大小小的活物出来祸害,索性,林子里药材和猎物都多,村民们靠山吃山,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足,但也还自得其乐……”
    “五叔公说,我阿爸是寨子里最壮实的儿郎,三百多斤的大碌磷,他抬手就能扛到树杈上,腿脚连个颤都不打,他不但有把子力气,脑壳也灵光,又跟着老辈人学了一手的猎兽经验,猎兽本领极高,是附近寨子里出了名的铁脊梁、好猎手。”
    “当年,我阿妈就是因为阿爸的这身本事,看上他的,改花婶曾告诉我,我阿妈当年可是我们附近几个寨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姑娘,我还记得阿妈有一把牛角梳,那是阿爸买给她的,她很喜欢,她每天都用那把梳子,把头发梳过一遍又一遍,再用一根随手摘来的藤条,将发丝挽成一个髻……”
    “我还有个小名,叫狼娃子,那是因为在我出生前夕,阿爸刚好在山里猎到了一只狼,他还曾答应过我,等我吃到七岁的饭了,就带我去山里练身手,打些野鸡、斑鸠、野兔之类的小玩意儿,还说,要教我怎么把破铁锅、烂犁铧砸成碎块后,放进砂罐里烧融,做成枪子儿……”
    邵振洲眯起了眼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说到父母,他嘴角隐隐染上了几分笑意,但很快,这份笑意就像昙花般,倏然消失了……
    夏居雪只听他低哑着嗓子,继续往下道:“但这些,阿爸都还没来得及做,家里就出了事!”
    那年,解放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用猛烈的炮火,打开了大西南一重又一重的大门,云凌县城也宣告解放,被解放军打垮的伪县长,带着他的残兵败将,逃进了那龙群山,和原本就在山里盘踞的几股土匪沆瀣一气,纠集在了一起……
    邵振洲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那天,阿妈听人带口信过来,说是外婆身子有几分不爽利,就打算回去看看,没想到当晚,寨子里就出了事,待到阿爸和五叔公他们得到信,带人奔到外婆家的寨子时,土匪早就抢了粮食跑了,寨子也被他们一把火烧了,连还在吃奶的娃娃都没有放过……”
    最残酷的一幕,邵振洲没有告诉夏居雪。
    那也是他后来在听说阿爸也走了以后发了热烧,迷迷糊糊中,听五叔公他们骂那群畜生不如的土匪时说的,说有一家不足五岁的娃儿被土匪用绳捆了,嘴里掖一块烂布,又把那家的女人扒光了……
    总之,阿爸和五叔公他们冒着余烟进去时,整个寨子凄惨得犹如人间炼狱!
    当年的惨状,邵振洲没有亲眼所见,但从阿爸和五叔公的只言片语中,他已了解得足够深刻,再次提及,他只觉得喉咙里一阵阵痛哽,这份痛促使得他不由攥起了拳头,声音里隐隐带了几分难以抑制的颤抖,痛苦,还有仇恨。
    “处理好外公外婆阿妈小舅的身后事,阿爸跟我说,他要去报仇,然后,把我托付给了五叔公,把阿妈的牛角梳揣在怀里,背着我们猎户的三件宝,猎木~仓、火【yao】、枪子儿,牵着我们家的猎犬花耳,出了寨子,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再次回忆起那段惨烈的过往,在部队里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的邵振洲,只觉得眼眶热烫烫的,胸膛里那股久违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
    彼时,阿爸走了以后,他每天都在寨子外头,遥望山脚下,盼啊盼,等啊等,希望阿爸像以往进山狩猎或是出山卖货一样,重新出现在山脚下,遥遥地对着他招手,高喊道:“狼娃子,阿爸回来啰——”
    只是,他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他没有盼来阿爸的回家,倒是某天五叔公突然告诉他,山里的土匪都被消灭干净了,不久之后,他就在五叔公家里见到了两个穿着军装的解放军,他们还郑重地给了他一张竖排版三色印刷的革命军人《优待证明书》。
    其中一名袖子空荡荡的解放军叔叔看着他,满脸沉痛,告诉他,阿爸为了救他牺牲了!
    直到如今,他依然记得那名解放军叔叔,用他剩下的那只左手,摩挲着他的脑袋,鼓励他道:“你阿爸是好样的,是烈士!是英雄!你以后长大了,也要向他学习!”
    第21章 向你保证
    也是从那位独臂叔叔的嘴里,邵振洲才知道,阿爸带着花耳,一路往深山处而去,但那龙群山实在是太大、太深了,不说几千人的残兵土匪,就是几万人的部队撒进去,那都像是千亩地里扔进了一颗种子,无形无迹,悄无声息……
    但阿爸也是好样的,凭着他狩猎的本事,一路搜寻,还真给他在半道上设伏杀了好几个跑出来祸害人的落单土匪,而阿爸自己也不幸受了伤,幸好,危机时刻,他遇到了进山剿匪的解放军,知道对方是为了剿匪而来,阿爸二话不说,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最后,在打进土匪的老巢麻鸦岭时,阿爸为救人而牺牲,花耳也壮烈地随了主人而去……
    那年,他七岁,被迫一夕之间突然长大,也把那份血海深仇,深深地镌刻在了骨头里,也从此给自己的人生,定下了一个目标——当兵!杀敌!做个和阿爸一样的人!
    只是,当他终于实现了愿望,穿上了军装,长成了和阿爸一样巍峨的大山时,他们,终究,还是看不到了……
    “那群残兵土匪,坏事做尽,山里很多寨子都遭了殃,也就是我们花儿岔位置较偏,躲过了一劫,再后来,解放军里的工作队就跟大家做工作,动员我们出来参加新中国建设,五叔公他们思量了好多天,就带着我们从山里出来了……”
    说到最后,邵振洲的心神总算重新稳了过来,对夏居雪缓缓地道,只眼眶依然热热的。
    心头沉重中,姑娘甜润中带着力量的鼓舞话语,随之而来,让他心情突然间一片激荡。
    “你有个勇敢的爸爸,值得你为他骄傲!我相信,你的家人们在天上看到你如今的成就,也会很欣慰,并为你感到骄傲的!”
    夏居雪一向觉得,自己向来是个理性之人,但此时此刻,她却莫名地变得感性起来,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惨痛经历,或许,是因为他让她见到了一个更为丰满的、有血有肉的他。
    她话音刚落,邵振洲就热切地看向她,眼眸里的热光,浓烈得犹如九九艳阳天。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
    正所谓“谈对象”“谈对象”,男女之间谈婚论嫁,无论哪个年代,是媒婆给搭的桥牵的线,还是两人互相丢眼风儿看对了眼,自然都是要“谈”,这样,两个人才能越来越贴心巴肺。
    尤其是像邵振洲和夏居雪这样的,“阿哥有心妹伢儿莫知”,这感情,自然不可能一下就你侬我侬,甜得让人看了眼辣嘴腻。
    而经过邵振洲这一番亮底交心下来,原本环亘在两人之间的那股隐隐约约顽固存在的疏离感,无形中倒是变得减淡了几分。
    夏居雪看向他的眼神,也更有实质性的内容了,只是,虽然心里的那份决定又加深了一番,但想到自身的情况,想到如今跟在身边的弟弟居南,她不由又看向了邵振。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居南今年才9岁,自从我爸三年前走后,他就一直跟着我舅舅舅妈住,他们这次去搞农村医疗支援,我也不知道能何时回来,即便,他们回来,我也还是希望能亲自带着弟弟,你——”
    夏居话的意思,虽然说得隐晦,但邵振洲还是立马精确地捕捉到了里头的信息。
    这里头的一声声,一句句,不但让他心里一直紧紧绷着的的螺丝钉,“啪”的一声,落到实处,更让他就像听到了战斗的动员令、冲锋的号角搬,心情澎湃。
    如果说,按照他们团长的说法——“找媳妇儿也是一场大仗硬仗”,那此时此刻,他算是旗开得胜,打赢了第一场攻坚战,迈出了“成家立业”这条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他热切地看着夏居雪,好像要把人家姑娘给看到心坎坎里去,话里是浓浓的保证:“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们结婚以后,他自然跟着我们过活!”
    邵振洲说完,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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