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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进退维谷

    漆黑的眼罩落地,露出紧闭的右眼,眉毛到下眼瞼纵向暗红伤疤,想来那伤口一开始深可见骨才会造成这么明显的痕跡,周遭都是背后长出羽翼的白泽族人,将李阜团团围住,白泽手一挥,李阜身上被锁灵夹绑住,将其绑至柳问麒面前,莫忧捡起被刀风划破的眼罩,扶着柳问麒的臂膀,柳问麒左眼看着他,眾人皆是一脸肃穆沉默。
    磅!
    李阜整个人滚了三圈,颈部铁鍊拉直把他拽了回来,白河不忍心道:"柳庄主脚下留情!"
    柳问麒面如冰霜的扫过他,白河吓的缩了缩脖子,求助转向自家族长,白泽看着他如小动物的可怜表情,叹口气缓缓道:"柳庄主,此人罪大恶极,但毕竟是我族之人,在眾妖面前还请庄主留馀地。"
    柳问麒看着他,鞭腿甩过李阜像是被凌厉的耳刮子击中,整个人歪在地面,白河跪在他面前道:"庄主!"
    李阜冷笑道:"谁要你们假慈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动手吧!"
    白泽看着柳问麒,柳问麒充满不屑道:"你也配?"
    他的意思是"你个废物也配本庄主动手?"
    莫忧轻声道:"我们走远些,我看看你的眼睛。"
    柳问麒看着李阜满心杀意,白河被柳问麒看一眼就吓的发抖,白泽不知道在思忖什么不动声色,莫忧五指扣住柳物问麒道:"这人我看了厌烦,我们走远些。"
    柳问麒才转头离开,白河松口气道:"公子您没事吧?"
    李阜满身伤痕却不致命,脸被柳问麒一脚踢的浮肿,冷哼道:"谁要你多事?"
    白泽深沉道:"你真是不长眼,事已至此还不悔?"
    浑身疼痛,李阜扭动身躯仰面躺在地面,淡淡道:"悔?悔什么?要不是我偷了御妖国令牌,现在还要跟你这冷血浑蛋在那个鸟不生蛋的鬼乌灵谷,度过漫长无趣的一生,至少我还能自己选一次,去选择母亲曾经喜爱的这个人生。"
    白泽看着他笑的悲愴,眼神黯淡-
    "皇姐,你要去哪?"
    那美貌端庄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换下一身层层叠叠的厚重华服,挽起秀发略施胭脂,一身紧身黑衣包覆出玲瓏身材,坐在寝室外百无聊赖的白泽道:"皇姐,你刚回来几天,又要出去?"
    她笑道:"李贞,这是我在中原的名字,弟弟,最近族中事务交与你掌管,你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很放心。"
    白泽掬起她的发尾,低头拿到唇上亲了亲,道:"皇姐,我等你。"
    李贞上前拥抱他,亲亲他脸颊道:"你会是白泽族歷代以来最伟大的族长。"
    白泽下巴架在她颈窝,紧紧还住她肩背,闻着身上安心的香味,看着上方垂条粉金纱帐,有些不甘跟悲伤,你是因为那个男人吧!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待在谷里,如今,还是要留我一人孤独!
    白泽与眾人站在谷道,看着女子骑着黑马消失在山嵐雾气中。
    那是白泽最后一次看到她。
    后来,白泽越来越不想亲近人,对属下总是爱搭不理,除了白河能与他沟通,其馀长老与白泽在集会上经常意见相左,每每会议结束便不欢而散,白河不厌其烦的为白泽开脱说话,吃力不讨好的受到责难惩罚,白河总是期盼李贞回到谷中,白泽闭关时间越来越长,沉浸在修练中渐渐不在管事。
    五年后,一个剑客抱着一个孩子来到乌灵谷,他有着英挺的身躯、深邃冰冷的双眸,那孩子则是带着李贞的轮廓,还有与白泽相似的妖力,那时候是白河去接待,剑客放下孩子道:"这是李贞的儿子,白泽的外甥,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剑客独自远行,白河抱着李阜到族长的圣殿,白泽正在闭关,一个月后才接见白河,李阜看着他有点期待,伸手扯扯白河衣袖道:"他就是我舅舅吗?"
    白河摸摸他头道:"是的。"
    康,两扇大们被风力震开,白泽居高临下的投下一片阴影,将这个小孩垄罩,生疏道:"你该叫我族长。"
    李阜全身一震,陡然色变,等待已久日夜盼着见到亲人的兴奋,对方瞬间击碎,白河劝道:"族长这是何必?他毕竟是乌后的孩子。"
    白泽拂袖,袖风甩在李阜稚嫩的脸颊上,语气不耐道:"他什么也不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河膝跪前行,拉住他广袖恳求道:"族长!"
    白族甩开他,冷漠看着李阜一眼,大步离开,李阜对他的记忆在这一刻轧然而止,他的血液有着乌后跟一名陌生男子,这世上唯有乌后知晓他的父亲是谁,来不及说变离开他,关于这件事白泽一点都不关心,他只在乎李阜别死就成。
    白泽一意孤行将整座山谷下了结界,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李阜常常溜出谷,因为他身分高贵,白泽不想与他多亲近但该他的权力还有生活一样都没少,族中的每个妖都认得他,李阜在谷中有时修练有时在谷外附近捡灵草,直至遇上那名白衣青年。
    黑发如墨,白衣胜雪,眼眉弯弯嘴角翘起,他靠在树叉上指尖夹着一张黄符,俯视他笑道:"小朋友,这里山青水秀风景甚好,不如带本王游赏如何?"
    他轻飘飘的落地,对他伸出手,逆光中那人气质贵气,李阜鬼使神差握住他柔软纤细的手,从此山高水长,得君并肩渡此生劫。
    白泽看着李阜总是透着生疏,此刻带着似曾相似的怀念,好像这个寧可错也不想认的男子,全身笼罩着皇姐巫后那年头也不回出谷的影子,宽大的袖子指尖动了动,道:"白河,把他带回去吧!"
    白河扶起李阜,李阜哼了哼,横了他一眼道:"你还是这么没出息!"
    白河拉着他的手腕低声道:"别说了。"
    白泽道:"你们等待我召唤,不得随意出手。"
    白河道:"是。"
    白河带着妖族们消失,雪鹰终于等到他们处置完李阜,上前道:"白泽族长,在下有一事相求。"
    白泽以为他看不惯自己轻惩李阜,道:"这是我族之事,即使是阁下这样少年成名的剑仙,也不得插手。"
    雪鹰道:"不是的,族长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请族长说五个字,峡谷夺神书。"
    白泽配合道:"峡谷夺神书。"
    他平日的声调和顾西辞的确相似,那五字与追忆螺中初始的嗓音几乎一样,除了白泽的语调更加索然无味,而追忆螺那人尾音上扬,好像是压着威严的语气,若不是白泽,那便是掌门了,雪鹰深吸一口气道:"多谢族长。"
    白泽嗯了一声,不在搭理他。
    "呜……"
    莫忧的下巴印入眼帘,柳问麒枕在她膝头,莫忧为他输送灵力,道:"这柄剑你要如何处置?"
    她手覆盖在已瞎的右眼,柳问麒道:"用他去换崑崙派。"
    莫忧道:"萧桓把曼珠沙华丢下,让李阜带着剑自投罗网,自己却消失,纪容调虎离山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他是要杀萧桓夺剑,没想到他目标居然是崑崙派,顾西辞此刻回去正好被纪容逮个正着。"
    柳问麒伸手捻起她的发丝,凑到唇边道:"纪容现在行事诡异,明明拿到曼珠沙华可以增强他力量,他却放弃萧桓馀党去围攻仙们大派,我担心若阿鹰落入他手中会生不如死。"
    莫忧低头亲吻他额,抚摸他的喉结道:"我们必须去崑崙派,纪容定顷尽黑山之力围攻,他此去一是要报復顾西辞,二是要抓回阿鹰,顾西辞一死修仙门群龙无首,纪容要独揽各仙门在各各击杀,届时江南也将会是他的囊中之物,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与崑崙派联手对抗纪容。"
    柳问麒起身吻吻她道:"阿忧还真替我担心江南。"
    莫忧笑了笑,捧住他俊美的脸庞,轻咬他下唇道:"因为你是我的人哪!"
    柳问麒面颊微红,生涩回应着她的亲吻。
    土坡下方,子雪持剑朝柳问麒挥挥手,江北望等人已经抵达会合地,柳凤见到柳问麒持着曼珠沙华,又惊又慌的奔过去问究竟,莫忧口条清晰变说了一遍,雪鹰握紧拳头,沉声道:"我们快回崑崙山。"
    柳问麒将曼珠沙华用灵力封住,暂时挡住躁动,不过此剑鬼气太过强大,将柳问麒的右手臂缠绕一层黑气,像是毒蛇一样盘绕而上,莫忧心疼地望着他,子雪集合眾人,柳问麒贴了九张黄符在右肩膀、上臂、手背上,道:"前往崑崙山按照列队前进,我压队伍后面,我已被曼珠沙华鬼气入侵,所有人离我五丈远。"
    子雪担忧道:"庄主,还是我来替您执剑吧!您还要保留灵力对付纪容,现在这样给您身体带来太大负担了。"
    柳问麒喝道:"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导本庄主了?!你们还楞着做什么?"
    子雪满是隐忍的看着柳问麒,江北望走过去,只淡淡唤一声道:"问麒。"
    莫忧抬眼扫过他,眼神充满冷若冰霜,江北望朝阴红的剑身打出一计爆击,灵力被黑雾吞噬,江北望身体力行的演示给对方看,表示柳问麒撑到崑崙派就是这样了,灵力将会被曼珠沙华吞噬殆尽,很快会走火入魔。
    雪鹰凝视曼珠沙华沉默,江北望瞄了莫忧一眼,道:"柳庄主,此剑不降,持剑者必伤之。"
    柳问麒左手按着眼罩,道:"够了,别再说了,在囉嗦下去你那顾掌门要被纪容玩死了。"
    莫忧看向子雪道:"出发。"
    雪鹰率先飞到空中,其馀人跟着往崑崙派飞去-
    暮靄沉沉,雾气涌动,高耸入云霄的灰白城墙露出,飞簷壮阔,崑崙派一如往昔,雪狮青云八卦旗随风飘动,唯一不同的是,山门、山道、练剑场、比武台往日最多弟子们操课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整座崑崙山被巨大的屏障笼罩住,那屏障不是以往天地灵气所成,而是很窒息的力量,雪鹰心往下沉,最坏的局面终究是发生了。
    傲因领着鬼气森森的阴兵们在纯阳宫外,远远就对着雪鹰露出阴冷的微笑,眾人跃下配剑,站在傲因对面执剑对立,莫忧拱手作揖道:"原来是傲因大人啊!失敬失敬,我们为君上送剑来了,请问君上是否有空一见呢?"
    傲因高姿态道:"他有空,你们也不配!"
    莫忧道:"这样啊!那我们只好把剑回给陛下了,本以为君上会想拿回此剑,我们才为了他老人家冒着风险把剑送来,现在看来,是沐云山庄多此一举了,想来顾掌门在君上心中地位无比重要,区区一柄不认主的长剑如何能比?柳庄主,我们走吧!"
    傲因脸色不悦,指尖黑气瀰漫道:"莫门主,你以为这里还是顾掌门的地界吗?还是你南麟的盟友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会不会太任性?"
    莫忧笑道:"傲因大人难道不知,在下一向很任性?"
    她拂袖往后退,柳问麒与他错身衝出,血红的刀刃往傲因面颊削去,两人距离还有五丈,按理来说两人就是同时出剑都碰不到对方,傲因自然不会去闪躲,冰冷的刀锋贴着他脸劈砍,傲因大吃一惊抬手想档已来不及!
    巨大的灵光炸开,烟雾散去,阴兵们被冲击打成碎片,杨笑抽剑抵挡,柳凤惊恐的想去探查,无奈被震开,眾人皆往后退开,莫忧心如悬谷本欲往前阻挡,那玄墨道袍一晃,白光从黑雾灵爆中四射而出-
    金光灵力往四方奔走,形成巨大的麒麟仰头长鸣,莫忧衝上前抱住往后倒的柳问麒,他双眼充满血丝,右臂冒出丝丝鬼气,莫忧跪地抱紧他将灵力衝入他脉门,将他体内的剩馀鬼气强制衝出,柳问麒胸口如遭重击,一口血喷在莫忧胸前。
    "上门官主当真情深义重呀!就这么不怕死吗?"
    殷红如血的剑刃,执剑的人肌肤苍白的病态,黑发乱飞,红衣红的鲜艳,他露出扭曲的快意感,曼珠沙华从后贴在莫忧颈动脉,雪鹰站在对面道隐剑陈旧的剑锋指着他。
    柳凤正怒,被杨笑拦下来,杨笑道:"现在只有阿鹰能面对纪容了,不管我们谁去都是送死。"
    柳凤不甘跺脚道:"可恶!"
    白泽皱眉道:"江仙师你的朋友快死了,你弟子们打起来了,你还管不管?"
    江北望动动唇,还是没说话,表情淡然到看不出情绪,任楠风愉快的走过来道:"他怎么管呢?就凭他这个面瘫浑蛋能做什么!"
    白泽上下打量他,看他腰封松垮衣襟掛在瘦弱的肩头,一副刚睡醒下床的样子,道:"任副掌门,你这是倒戈了?"
    任楠风道:"笑话!我什么时候说要与君上对立了?何况这是掌门的意思,嗯,应该可以说是他的意思吧!"
    江北望对视他道:"你对掌门做了什么?"
    傲因从地上爬起来怒道:"谁让你们在君上面前无礼的?!"
    莫忧抱着柳问麒跪在雪鹰和纪容之间,纪容持着曼珠沙华,剑身鬼气将莫忧颈脖割出口子,雪鹰剑尖指着他道:"你…….你撤手吧!"
    纪容道:"为何?"
    雪鹰听他问的轻巧,好像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有些恼怒道:"你问为何?神魔之主出世带来血尸瘟疫,造成人间浩劫,师姐因救人感染而死,我知道瘟疫降临非你本意,可师姐是无辜的,崑崙派是无辜的!"
    "住口!你凭什么说崑崙派是无辜的?难道师尊不是被顾西辞所杀?难道我不是被萧桓所害?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谈无辜?!"
    纪容突然大怒,吼的雪鹰一脸无措,他这辈子都没看过纪容生气的样子,或是说失控至此,雪鹰握剑的手缓缓放下,看着陌生的心上人道:"掌门呢?你把他怎么了?"
    纪容毫不在意道:"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放心,他没死,目前应该还没死。"
    他一剑刺穿莫忧后背,从右后穿透到右肩,雪鹰怎料到他突然动手毫无徵兆,一剑刺向他道:"不要!"
    纪容往后跃开,莫忧两手抱着柳问麒,也不管伤口鲜血如涌泉,只是唯恐伤到柳问麒,道:"阿鹰小心!"
    柳凤挣脱杨笑,奔上前帮忙扶着柳问麒,杨笑持剑护在他们前面。
    纪容轻笑一声,左掌拍中雪鹰腹部,一剑削过他右腕,雪鹰本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根本不想伤他,何况纪容今非昔比,瞬间就拿下雪鹰,站在他身后左手横在他胸前,右手反折,唇贴在他耳畔道:"崽儿不想杀我,莫不是捨不得我?"
    雪鹰耳垂被他含住,气血上涌咬牙道:"请君上自重!"
    纪容热气喷在他颈脖,手探入他胸膛道:"行,你就来教我怎么自重吧!"
    任楠风将一道极细的红线从袖口射出,江北望跟白泽被双手被反绑綑住,任楠风道:"这是君上的诛仙咒,千万别尝试挣脱啊!上次有人想反抗很快就被此咒反噬,连渣都不剩了。"
    傲因挥手,四名阴兵架住重伤的柳莫二人,江北望等人一同被阴兵压到各自宫殿,雪鹰则是被纪容半拖半抱着回到惊鸿楼。
    惊鸿楼布置如同以前毫无二致,纪容将他带到从前柳絮飞的寝室,桌面多了一张涣兮琴,一盘芙蓉糕,雪鹰心里复杂的看着熟悉的摆设,坐到角落道:"这是何意?"
    纪容取一块芙蓉糕送到他唇边道:"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芙蓉糕,虽然程师姐不在了,但这家的芙蓉糕也是很不错的。"
    雪鹰撇过头,明显拒绝送到嘴边的玉手,下巴被板正,纪容看着他咬了一口粉色的甜糕,侧头吻上他,雪鹰张开嘴舌尖带着甜糕就送入口中,雪鹰按着纪容肩膀想往后退开,却被对方追逐着更进一步。
    "唔……"
    雪鹰面颊微红,唾液沿着嘴角流下,纪容眼底尽是柔情蜜意抬眼将那银丝拉开,雪鹰豁然站起头却磅一声撞断空木架,木屑掉在他肩膀上,纪容拨开木屑揉着他额角道:"撞疼了?来,我看看伤到哪了?"
    若是以前雪鹰定是喜爱与他亲密,如今崑崙派被纪容掌控,掌门生死不明、江北望师伯被态度反覆的任楠风关在上清宫,杨笑柳凤等其馀弟子们被关在太清宫,柳问麒重伤昏迷,莫忧被纪容刺伤,纪容却像是无关风月跟他调笑,雪鹰闪躲他的手,纪容手停在空中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雪鹰道:"请君上放过崑崙派,念在与师尊的师徒情意份上,不要在伤害同门了。"
    纪容面上看不出情绪道:"西鹰怎么这么客气?坐,你站着我仰头颈脖酸。"
    雪鹰深怕他又贴上来,或是怕自己狠不下心拒绝他,方才躲开他手自己已经愧疚到不行,再来一次他就没办法去正视纪容了。
    殿堂十分安静,外面长廊、练剑场、各弟子寝室均有阴兵来来回回巡视,山头乌云密布,几声闷雷隆隆,雨点滴滴答答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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