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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诡梦

    罗瑟太过疲惫,回到家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他躺在地上,浑身是水,眼前白色的人影晃动,好像在他身上做什么,却模模糊糊若有似无,忽然白色的人影扛起他一路退回水里,水里十分冰冷,白色人影带着他游,越游越后退,越来越远离岸边,然后白色人影放开他,让他顺着水往上流去,白色人影就离开了。
    梦中的感觉很模糊,好像溺水而苦,又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他漂流很久,忽然被不明力量拉离水面,那不像人类的力量,整个人反重力高高飞起,在幽暗的夜空中飞上了悬崖,被一个白色人影抓住。
    白色人影抓住他后,将他用布包起来,抱回箱型车内,他被关在黑漆漆的车子里,无法动弹,又过了很久,身上湿气越来越重,车门重新被打开,白色人影将他抱出去,放在一个推车上,慢慢推走,搭了电梯到另一个楼层,被推车拉进一个房间,他被放在积水的磁砖地板上,附近就有莲蓬头,莲蓬头被拆下来,聚集的水柱冲到他身上,像一隻被冲洗的实验青蛙,被拉着腿乱冲一通,而他始终无法动弹,白色人影还从推车上的黑色塑胶袋中拿出一根铁桿,冲洗得很脏后放到角落去,最后水越冲越乾,在水柱关掉后变成乾燥的浴室,只剩下头部有些许液体慢慢流入脑门。
    白色人影再从黑色塑胶袋里捡出绳子和布条,布条裹成球状塞入他口中,又将绳子小心套在他手上和脚上,缩紧系好,再去拿角落的铁桿,接着猛力砸在他脑门上,脑门的伤口癒合了,他像是被砸醒似地,挣扎动一下,于是又被打了好几下,因此他愤怒地挣扎更大力,并试图从塞住布条的口中吼出什么来。
    不只被打,白色人影还用下体攻击他的下身,他忽然能同理刚才不由自主的暴怒情绪,以及无比反胃的噁心感怎么来的,他也发觉自己的挣扎,其实一直在奋力攻击白色人影,但因为手脚挣不脱绳子,脑门流血,因此一直处于弱势,就那样一直挣扎着,但不知不觉挣扎越见微弱,再忽然浑身惊震一下,他又动弹不得了。
    白色人影的猥褻动作还是继续了一两下,才把衣物粗鲁地包裹在他身上,白色人影也拉起裤襠拉鍊,之后将动弹不得的他搀扶起来,退出房间,又一路退到电梯中。
    白色人影抓着他的手去按楼层钮,并从口袋里掏出白布,慢慢捂上他的口鼻,过了一会他也慢慢挣扎起来,越挣扎越奋力,鼻腔一股奇怪的药味也渐渐式微,然后白色人影迅速松开手退到他身后,而他竟然没有挥拳去揍白色人影,还去按电梯的开门键。
    没多久白色人影看着他退出了电梯,而他竟然还点头向白色人影打招呼目送人离开。之后他还按熄一个老早已经经过的楼层,之后却在别的楼层开门后走出去。
    外头是夜晚已经即将熄灯的观察所,他回到观察所,将一份文件交给服务台,交出去文件的瞬间,他看到熟悉的格式,是观察所离所证明书,上面写着甄妮的名字.....
    看到熟人的名字,罗瑟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毫无预警地醒过来。
    罗瑟手脚冰冷,总觉得眼眶湿湿的,头很昏很不舒服,而且还感觉右边的皮肤有一股鸡皮疙瘩刺骨的凉意,右边好像有什么......
    罗瑟忽然迅速聚焦右边,他的床右手边站着下午急救时看到的黑洋装女子,跟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张纯白却染血的脸低低望着他。
    那是甄妮的脸。
    隔日一早,杜森来找罗瑟,并带来了甄妮案件的后续。
    罗瑟严重睡眠不足,昨晚他突然看到甄妮模样的忘魎令他很是惊讶,他应该没有遗忘任何有关甄妮的事才对。
    「最近注意一点,」杜森小声说:「上头最近在注意你。」
    「为什么?」罗瑟自己也有些感觉,昨夜看到甄妮的忘魎,还在犹豫要不要消灭她,她就消失了,倒是右边的窗外有些声响,他探头查看,只看到迅速离开的身影,就在想是谁监视他,今天杜森就来提示了。
    「我怎么知道?我才想问你做了什么?就算上头知道你离开观察所也没必要特别注意你吧?」
    两人都不知道答案,决定回头关注昨天甄妮的事件,这时也来到晨播时间,每人家中都规定装有一台播放器,每天三个时段会定时播放国家规定及生活细则,除了不厌其烦地提醒一般民眾不能忘记的法律规矩、生活琐事以外,也强化国民对国家的向心力。
    没看晨播的话,中午或晚上都要补看,反正人就在播放器前,先播着有观看记录今天就达标了,所以罗瑟先开了播放器在客厅拨,就拉杜森到书房继续讨论。
    「嘖嘖,带头违法的公务员。」
    「别说你没干过,好啦,快说昨天的事,甄妮怎么会在河里溺水?」
    杜森翻起记录器:「报告说在家中找到她的遗书,说因为丈夫过世太过思念,投河自杀。」
    「自杀?」罗瑟摇头,他下意识就想反驳不可能,不知为何心底就觉得甄妮是被人谋杀的,但他说不出所以然。他是不想承认甄妮会去寻死吗?所以昨晚才做了古怪的梦,他不能主动回想,只有印象说甄妮好像被人袭击,但后来好像搭电梯逃走了。
    「嗯,我也不知道为何她要裸体自杀,但这件事已经结案了。」杜森闷闷地说。
    「就这样结案?」罗瑟瞠目结舌。
    「顺便一提,毕德的案件也结案了。记录说是意外失足。」杜森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是因为快到审查季的关係吗?」罗瑟继续傻眼。
    杜森叹了口气,但又眼神撇向罗瑟:「那你想打算怎么办?就真的这样结案?」
    「怎么能这样!」罗瑟也抓乱自己的头发,好挣扎了好一会,最后也是叹气:「还能怎么办?难道要违抗上面翻案吗……」
    「吼,又来了。」杜森气得冒烟:「毕德是你同事,甄妮是你好友的老婆,你这么快就妥协了?」
    「你以为我不难受吗?已经很痛苦了,你还说这种话……」罗瑟把头埋进手掌中。
    「哼……」杜森说着,拖着下巴转过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又说:「不管你决定怎么样,我办到一半的案件没办法就这样置之不管,反正其他是我的事,你还是要继续配合我调查。」
    「嗯,没问题,麻烦你了。」罗瑟点头,他其实也打算私下继续偷偷调查,有了真相才能看情况怎么处理。
    「你啊……还真是个狡猾的傢伙你呢……」杜森喃喃抱怨,才开口询问憋了很久的问题:「昨天下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对我来说你也是突然消失又突然不见,还突然看不见我……,而且我还看到甄妮的忘魎……」罗瑟照实回答,反正杜森也知道他幻觉,刚好有人可以听他这两天诡异的苦水,就把事情经过都说了。
    「我来整理一下……」杜森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思考着:「走进巷子里你突然指着墙壁是因为你在那边看到之前幻觉见过的老流浪汉,我以为你指下一个巷口,跑过去后就发现后面的你不见了,再回来沿路找也没看到你。而你说你在原地和老流浪汉对话,还看到很多忘魎……」
    「嗯,而且当时天色就暗的跟那天晚上一样,但后来看到你在河边救人时,天色只是傍晚,还未全暗。」罗瑟觉得很疲惫,三、四天前他曾心中发誓要把杀死他好友的忘魎找出来杀掉,但现在他被幻觉弄得不想再思考了,自暴自弃地说:「那老傢伙还说我幻觉把毕德当成忘魎杀了。」
    「……」
    罗瑟看向杜森,他会这么说只是希望杜森再次反驳他监视器证明了不可能,结果杜森什么也没说,若有所思,这反而让罗瑟慌了。
    「杜森,为什么你说要调查毕德的死亡,重点不是放在现场,而是我的幻觉呢?」罗瑟听着自己的声音乾哑地问出问题,问完的瞬间就后悔了,他恐惧知道答案。
    「干嘛这么害怕?」杜森愣了一下,才仔细思考罗瑟的话:「哦!不是啦!现场在你还在观察所时都调查完啦!根本没有值得一提的线索,才从你这边着手,你还真的觉得你幻觉杀人囉?」
    「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罗瑟吃惊:「起码墙上有留下字跡啊?拿去字跡比对也可以列出一些嫌犯啊!更别提写字怎么可能不留其他痕跡?」
    「蛤?墙上有字?」杜森大吃一惊,还开啟记录器翻开现场照片。
    罗瑟拿照片一看,原本记忆中墙上被人写上红色的几个大字,但照片中完全没有。这令他不禁升起一股焦虑的烦躁感,当时「自杀」两字在甄妮脖子出现也是这样,什么都幻觉,都给他幻觉就好了!
    「你看到墙上写什么?」
    「禁语……」罗瑟不太想用讲的,开啟记录器,在上面写画给杜森看。
    「怎么都不留点有新意的话……」杜森无奈表示。
    「唉,知道有字也没办法有什么进展,最主要忘魎的资讯还是不够,你幻觉得到的讯息有几分能用还要先釐清才行……」杜森放弃了幻觉血字的话题,继续追问昨天下午的事:「那你说我看不到你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罗瑟也很头痛:「我巴你脑袋你也没感觉,我还以为我变幽灵了。」
    「靠,你还趁机打我啊!」杜森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头,完全感受不出被人打过:「那从我看不到你,变成看得到你,之间是什么契机引发的?你有感觉吗?」
    「感觉不到为什么,只有注意到在幻觉里的时候,天色很黑,也看不到珠塔。」罗瑟自嘲地想,他是不是开始习惯幻觉了?都已经会分辨了。
    「那你上一次从遇到幻觉到发现毕德死亡,中间有什么差异吗?」
    「那时更分不清楚我什么时候在幻觉中,什么时候在现实……」罗瑟又回忆了一遍那时候,恐怕在他看到毕德被拖下楼前都在幻觉中,而且就算脱离幻觉——看得到珠塔的时候——也是出其不意地看到莫名其妙的字。
    「嗯……你要不要再去一次那个地方,再看一次幻觉?」
    「我去你的!为什么幻觉的不是你!」
    外头客厅传来刺耳的杂讯声,打断了两人立即出门的计画,罗瑟回到客厅拍打播放器,喃喃抱怨:「好端端怎么突然变这样?」
    「一定是你常常开着人就跑了,才会坏掉。」
    「我才没有常常呢,今天是有重要的事要讨论才特例好吧?」罗瑟不死心,继续拍打机壳。
    拍打下,播放器一片雪花的画面真的有重新找到讯号的跡象,罗瑟观察画面,等待一下看是不是还要再打,但雪花消失后出现的画面让他吓一大跳。
    谢恩的脸出现在眼前,而且不是之前看到忘魎的模样只有头,是活人的模样端坐在画面中。
    『各位早上好,我是谢恩。』
    不只是罗瑟惊呆了,杜森也瞠目结舌。
    『各位有没有想过,我们一直极力在防范的忘魎可能是一场骗局?遗忘產生的东西未必真的会对人们造成伤害,造成伤害的都是记忆管制下造成的。』
    「我、我又幻觉了吗?」罗瑟拍打自己的脸,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没睡醒,怎么已死的好友取代了元首讲话的画面,还说出了违法言论?
    「这真是……」杜森一样在抹脸,一副清醒自己的模样。
    『别觉得我在胡言乱语,我现场跟大家做一个实验,请记住我以下说的词汇……』
    罗瑟已经反射性回避去听没想记忆的新知,这时他们两人的电话猛然响起,一看是紧急警备队召回,肯定是为了谢恩这件事。
    罗瑟很快的接起,果然听到长官很紧急地说马上回警备所。
    「马上来。」杜森也这么回应长官,结果一掛电话,又拖着罗瑟继续看:「再等等听一下他说什么,长官真是着急,不多看一下对方讲什么,哪有更多线索可以调查?」
    「现在肯定因为播出的内容生出很多忘魎了!长官当然着急啊!」罗瑟也很坐立难安,都已经跟长官说马上到了,现在还在这拖延,等会肯定被骂死,还要写报告。
    『现在各位注意到了吗?现在遗忘词汇產生的忘魎,都是一些无害的小东西,但是我们却要为此付出……自由的代价,不能探索新知,不能拥有娱乐,只能千篇一律……像隻动物活着……』
    画面又开始出现杂讯,看来政府已经出手在抢回讯号了。
    『我在此强烈要求政府,解除记忆法,让所有人都能拥有学习、获得消息的权力。如果有人跟我一样不满,希望能改变生活,就跟我一样,穿着黑色衣服……一起去珠塔向政府......传达我们的诉求!……』
    话语消失在雪花的杂讯中,接着画面紧急切出警长的说话:「今日发布忘魎警报,请全国人民不要出门,待在家中,也禁止穿着黑色衣服,看到任何忘魎务必通报警备队!」
    播放器及外头接响起警报的笛声与广播声,罗瑟知道太平的好日子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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