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幼妻

    大钟与敬亭别过,缓缓踏上临江长道,独自喝闷酒。
    本该在昨天就做完的工作,原样不动,一直留到现在。后半个下午,他一直在为热心竞赛学习的同学线上答疑,刚想坐下来继续备课,就接到敬亭的那通电话。
    的确像被猜中的那样,他心烦意乱,没法集中精神做别的事,约莫六点钟,就已经来这附近等。
    交通发达以后,城市里的各处都兴起大小不一的商圈。附近的老城区反而显得疏冷落寞,许多铺面一旦关门,就不再有新的店开张。它们一直保留着迁走时的模样,墙纸被揭去半角,从中撕裂,却还无人收拾地挂着。
    他从小便熟知的公园、遗址、博物馆,被布满青苔的苍翠古木,修成精的肥硕红鲤,半新半旧的古建筑,破漏的瓦片屋顶与蓝白夹芯板,巢泥与枯黄落叶,这些映在昔日繁华里,毫不起眼的事物,眼下反成最显眼的印记。
    天气好的时候,或而有穿着汉服前来拍照的人。今天虽是周末,天气却沉闷,比恍若盛夏的昨日降温不少。只有孤冷的淡紫夕阳还算可观。落日即将沉入长河,光在水天之际撕出裂口,从中心一点一滴渗出柔情的浅粉,奶油浮沫般,流淌不止。
    在渐次点亮的灯影里,他看尽整场日落。将要离开的时候,一片蜷曲的嫩叶坠进掌心。空气微潮,像是小女孩浴后沾湿的发稍,流露着自己未曾知晓的叛逆,青涩温柔。
    按说,他早已过了对女人心一无所知的年纪。时间与阅历会自然带来细腻与敏锐,难以言喻的悟性。气呼呼的小女孩,总将想搞破坏的心思写在脸上,扮出一副“我很凶”的模样。分明裸裎相对,她也了无淫狎念想,不过是顽皮偷食的新奇窃喜。她在害羞,耳垂烧如樱珠艳红,却偏装作什么都懂,恨不能将他生吃了。只要一转过身,小尾巴不经意就掉下来,想被注目的本意,出卖得一干二净。
    吃饱的小刺猬在怀间睡着,终于没有顾忌,翻出她那柔软的肚皮,诉说求爱的甜蜜心情。她半抱枕头,张嘴呼吸,嘴唇吐泡泡般翕动,像是口中含着甜掉牙的糖。他一直痴守在旁,没有睡去,直到她缓缓苏醒,才翻过身装成睡去。
    “水。”小公主娇气地使唤道。
    他却道:“先醒了就自己去拿,我睡会。”
    小公主不依不饶推着他撒娇,“这不是醒着嘛。大懒猪,快起来,太阳公公落山了。”
    如此说着,她猝不及防在他紧致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嘿嘿嘿,翘屁嫩男。”她满面含笑,又要挥手拍他屁股。他这才忍无可忍地翻身起来,将她不安分的小手制住。
    她却马上抬高眉头,睁大双眼,露出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
    明知她故意装的,他却无可奈何,没法为这点小事忍心扮凶,只柔声劝诫道:“小钟,你不乖。”
    “摸一下又不会怎样。不会是你连捏屁股也能硬吧?欲求不满,色狼,变态。”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吻堵了她的嘴。
    小公主却狠狠咬着他的唇,直到他不得不松开。她更露出不满的神情,“你第一次主动亲我就为了不让我说话啊,坏男人。我觉得自己被玷污了。”
    “那怎么办?”他明知故问,果然还是没法让她捏屁股。
    她却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缠上去,“要亲回来。”
    两人一个迭一个滚在床上,直到再亲下去就出事的程度,才藕断丝连地分开。
    他问:“今天累坏了吧?下午跑了两场四百米。”
    “是呢。”她扬着下巴撇开头,做出不屑的模样,一边又忍不住眯眼偷觑他反应。
    “我给你按一下。”说着,他将她的一条腿放在膝上,从小腿肚最结实的肉往外,耐心揉按。
    她接受了,神色却古怪躲闪起来,耳根又泛红,“你可以下手再重一点的。又不是一捏就碎了。”
    才刻意中按两下,他心不在焉望着她,又开始照原样捏。她将腿抽回,气鼓鼓道:“色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想借机摸我。”
    “嗯,我反省。”
    她却一脚踩在他的胸间,伸腿缓缓将他踩倒,“反省个屁,你就是个大、木、头。肚子好饿,我要吃饭,快带我去吃饭。”
    离开之时,哀伤就像雨后的蘑菇从心上长出。无以名状却无法忽视的空落,就像失忆症患者忘记了自己失忆,想要找回也无从找起。
    一溜烟的功夫,她就将校服套回自己身上,又转过来说,他的衬衫领被压在里面。她站在身后的床沿,为他翻出来。不知不觉,她盈盈攀在肩头,他又被她吹着枕边风,重新放倒在床。
    “下次,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就算你想操我,我没关系的。下次,我也会准备好……”她咬着唇,声音越放越轻。
    “那也不用你去准备。”他迟疑很久,明知这是在犯禁的歧途上越走越远,还是心软许诺给她,“联系方式给你,有需要就叫我吧。我会来陪你。我的上班时间,你也清楚,这不必多说。”
    最后那一揽的风情,太像是甘醇的清酒,是苦是甜,道不分明。他不由想到,换作另一个不幸的平行世界,早识风月的少女,或已被命运推着,沦落成一位寂寞的幼妻。她会为压抑的不甘而买春,也卖春,轻贱皮囊,真正的动情却成遥不可及的奢侈。
    若真如此,他是否就能毫不犹豫带她远走,献尽平生最后的轻狂?
    事态一步步走到今天,最初的悸动,无非是想爱护她那野蛮生长的本性,不愿真沦落成那般绝境。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痛苦的时候下意识就抱头,仿佛随时可能要被毒打。他不愿她再显露那样的姿态。
    然而,他不能不没有一点私心,明知最好的保护,该是保持距离,红尘两相忘。
    大钟走下台阶,迎着狂风,步入顾影闻声的幽暗桥洞。他决定去找她,明知这么放心不下、多管闲事,又会遭她嫌。
    “我来接我老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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