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心

    九月的瓦罕走廊山下是翠蓝的河流,远处是终年积雪的雪山。
    这里的景色磅礴,周围山脉线条锋利,只要在山下驻足过,心中自有一种为神山征服的肃穆庄重之感。
    神山之下,陆荀拓躺在军用皮卡里,返程的路上有些颠簸,他拿手捂着胸口,一路都被颠着,疼得很。
    “怎么了,又开始痛了?”詹文乐看着他,坐到他身边靠着。
    “跟你说了,别动,”他给他紧了紧衣服,“你今天要是被打死了,我看你姐恐怕会杀了我。”
    陆荀拓看着詹文乐,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几个人才从战火泥沙里退出来。
    他的胸口中了一弹,那颗子弹正中护胸中心位置,把他的整个呼吸系统震麻痹,窒息般的痛苦袭来那几秒,耳边是他们的呼叫,可他的脑子里,却极少地看到了宋慧韵那张脸。
    他又看见了,她脸上失望的神情,今天挨这一子弹让他觉得,他的那些沉默,值得。
    那颗子弹的威力不小,震麻痹呼吸系统就算了,胸前还留下一大片发紫的淤血,中弹位置皮肉像挖了一层,以中弹位置为中心向周围散开全是淤血,像被人狠狠刮痧一样,只是他当时真被震出一口老血。
    “你要真被这个震死,我都不敢想得多窝囊。”张默仰半晌没说话,现在默默冒了一句。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陆荀拓帮他挡了一枪,可能现在胸口中弹的就是自己。
    “哎,仰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怎么不知好歹呢,他要不是……”李元博在边上搭话。
    “行了,别说了,他需要休息。”说话的是程少白,他闭着眼睛正休息,说这话的时候烟灰也走到陆荀拓身边,蹭了蹭他的手臂。
    “今天的事儿,回去都别跟我姐提啊,要不然她得骂死我。”
    陆荀拓看了车上几人一眼,大家都很疲惫,闭着眼睛养神,都没说话,连烟灰都趴在他身边睡着了,没回答,就是默认,他也闭上了眼睛。
    现在是大家太累了,都没时间批判他。
    *
    回到基地已经是很晚,他们休整一晚上,明天得去Y省。
    陆荀拓放下随身携带的背包,蹲坐到铁质上下铺床边。
    “拓二,我们先去洗澡了,你跟着来啊。”李元博把盆拿上,踢了踢陆荀拓的腿。
    “我坐会儿。”他喘着气,胸口疼,嗓子眼里冒着一股血腥味。
    直到最后一个人出了房间,他这才撕开手臂上迷彩图案下的魔术贴,这里面一般贴着的是个人的重要信息,在几张纸片下面,藏着一个女人的照片。
    陆荀拓看着那张照片,蓝底的寸照,上面的少女空洞地看着镜头,那是宋慧韵高中毕业证同款证件照。
    陆荀拓收拾她房间的时候找到的,她只用了一张,其他的被放在一个盒子里。
    “差点就死了,哎。”陆荀拓摸了摸小照片,神情认真地说:“你就稍稍原谅我吧。”
    她不把他放在心里,他死了或许她不会难受。
    “拓二?”葛谨微推开门,“他们说你还没出来,你坐地上干什么,起来。”
    她扶起陆荀拓。
    “找到了?”
    “是,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大致和你大哥说的差不多,宋滨白这些年作孽也不少,稍微顺藤摸瓜就能找到。”
    葛谨微有些犹豫,语气缓和地问他:“你真的要看?”
    陆荀拓看了她一眼,葛谨微的表情不像平时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那么洒脱。
    看来是真的找到东西了。
    “过程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最想要什么。”
    “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葛谨微低着头,靠在桌子旁边,若有所思地说:“宋慧韵跟铭宋那位重新在一起了。”
    葛谨微试探性地看了陆荀拓一眼,思量着接下来说哪种话,他听着才能没有那么心疼宋慧韵。
    可是陆荀拓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听着她说下一句。
    “就我所知,她以前被宋滨白送给过铭宋那位的舅舅,是,霍家的人。”
    “哪个霍。”
    “上头顶着一个国字的。”
    她说出霍家,结合陆荀庭的话,再说她那么赶尽杀绝,雷厉手段,他大概能猜到有什么非要如此不可的理由。
    却没想到是一个淫字当头,且这个字还落到她身上。
    跟那个霍家做对,凭她势单力薄够吗?几十年,几代人编织的网,她一个人,能破什么局。
    送走了葛谨微,陆荀拓才去澡堂洗了澡,在边防的冬日里热水是稀罕东西,今夜的热水滚烫,他脱下衣服,刚刚淋上,血就混着水流下。
    他胸前有一大片淤青,他却顾不上,他想着这次如果有机会回A市,他可能真的需要去看她一趟。
    他有些担心她。
    只怕她的感受,不会比他此时此刻身上的疼痛好半分,求而未得,见而未成的感觉最折磨人,动霍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那么冷情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把她变成了这样。
    晚间的广播室里仍旧放着电视,陆荀拓坐在里面一个人看,外头的风大,呼呼拍着窗户玻璃响,他喝了一口热水,给陆荀庭打了个电话。
    陆荀庭帮她逼死宋滨白,大概真的还完了情,所以不再帮她,要她自己去跟宋锺念斡旋。
    大哥不愿再多说她的过往,他能够理解,一是怕他越陷越深;二是大哥认为没有必要为了她做出动摇家族的险事。
    能撼动陆家,她要做的事,那么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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