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沉默了。
们在这列车里, 哪怕是多跑几个车厢,或者费点力气撬开铁皮什么的,都不算多难的事。唯独车头和车尾——一个根本走不到头的列车, 又是哪里来的车头?
林沉下脸:“不是回溯骗你?”
这也是有可能的。
回溯是鬼怪生前不平事, 最深最重的怨念凝结成的幻象, 不是一个记录事实的录像带。它带有很主观的偏向,有些回溯甚至会出现一些鬼怪的臆想。如在事实中辨认臆想, 靠的就全是身在其中的玩家的推算逻辑了。
丁笑摇头:“我在回溯中,就一直在推敲每一个画面的逻辑。我的判断是没有问题,但你——”
丁笑看燕危, 她嘴角带着笑,双眸明亮, 焦距似乎只是聚焦在燕危一人身上。
许妙妙看丁笑的眼神,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丁笑是个十足十看脸说话的人,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宽容,这点许妙妙从跟丁笑的那天就知道了——包括她自己, 也是其中的受益者。这怎么也不像是以前丁笑看帅哥的模样, 反像是对燕危有十成十的信任甚至是期待。
这一刻,许妙妙觉得,燕危就是下一秒让丁笑去跳粪坑读回溯,丁笑都会觉得燕危说的对。
许妙妙:“……”
不对劲, 真是哪哪都不对劲。
晏明光也看向了燕危。
更奇怪的是,在许妙妙眼中,林本该是带燕危和晏明光两个新锐冲高层的前辈,这位前辈居然也一句话不说,只是沉默地看燕危,仿佛在等燕危发号施令。
许妙妙:“?”
她一路被丁笑带着, 不管是副本素质还是推演能力,都足够压同辈一筹——除了四十九层那一次被燕危压打。可她现在,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没有任何一种能够解释,为什么这两位大佬,都把燕危这个第一次来八十九层的“高层新手”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她的目光在燕危和丁笑林之间摇摆,燕危却已经开口了。
“你把看到的回溯说出来我听听,”燕危对丁笑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拢了拢晏明光那宽大的外衣,“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我来判断。”
许妙妙:“……?”最离奇的就是燕危这坦然的态度了。
丁笑点点头,开始从头说起看到的回溯内容。
回溯的内容正好补上了件夹里没有的部分,那就是“蓝天计划”失败以后。
这个计划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因为永恒一直以来都是在所有人概念里不可能存在的现象,小到蜉蝣,大到宏观宇宙,永恒都是不可能的同义词。但是蓝天计划的拟定者李茂是一个疯狂的信仰者,坚信着目光就在前方,即便这个目标在努力过后依然失败了。
李茂不甘心,剩下的几十个工人也因为李茂一直以来给们高昂工资的恩情,愿意留下来,继续陪李茂进行不切实际的幻象。丁笑读取的回溯,就是属于这些工人的其中一个的。
谁都知道,们只是陪李茂幻想而已。
但是人的坚持也是有限的。李茂再有钱,的身家也在没有任何收入和不断挥霍中消耗殆尽,列车仍然只是一个停在站台旁的普通列车,实验室因为经费告破而关停,永远的动力源始终没有出现,就连做饭,都需要李茂亲自动手。
工人们也撑不住了,们已经开始准备离开。
但是这个时候,李茂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丁笑代入的是那个尸体生前的视角,她混在一众工人当中,乌泱泱的站满好几节车厢的走道。李茂——也就是那个乘务员——站在最前头,神亢奋,喊道:“我有办了!!我找到让发动机永远运转的方法了!!”
丁笑前面一个工人率先提出了异议:“怎么可能?找到材料了还是发现新的结构了?”
李茂涨红了脸:“不,不是,但是能够永远运转。你们愿意支持我吗?”
“但是就算能运转,”丁笑听到自己开口了,此刻她就是那个工人,“铁轨也不合理吧。就算列车永不停歇地行驶,它也需要一条可以让它一直行驶的铁轨。”
读取回溯的玩家能够体到上身者的绪。没有人相信礼貌的话,都觉得李茂不过又是在做梦而已。丁笑能感觉到,“她”其实并不是在提出异议,是知道李茂个性偏执不听劝,与其正面反驳,不如委婉从另一个方向点出问题。
没料到李茂立刻答道:“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李茂喃喃自语,显然已经近乎于疯狂了。
其他人见不听劝,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们不再多说,反正最后又失败,李茂自然会放弃。
散场之前,李茂说:“你们愿意帮助我吗?用尽一切帮助我。”
众人脚步一停。
们本来就是因为那些高昂薪水留下的人,从没想过这个计划成功。这样的场面,在蓝天计划失败之后,屡见不鲜。
丁笑附身的那个工人其他人一样,摆了摆手,十分不走心地说:“愿意愿意,您先休息吧,到午饭时间了……”
李茂露出了笑容,这看似如往常一般的集就这样散了。
没过几日,列车上突然有工人失踪。是1101号床的一个工人,的行李还完完整整地摆放在下铺,满满当当地放着,凌乱的很,上铺睡觉的地方却空旷非常,人也不见踪影。
其他工人们走遍了两百多个车厢,都没有看到1101号床工人的身影。
大家都觉得,这个人是对蓝天计划再没有任何耐心,夜晚的时候偷偷跑下车了。这太正常了,蓝天计划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于是没过一天,大家就把这件事忘了。
但是第二天,又有人失踪了——这次是两个人。
“我确认了,”丁笑说,“这两个人所在的床号,就是今天被写上小黑板的床号。乘务员,也就是李茂,其实就是在重复一样的死亡顺序,那些失踪的人其实就是被杀了。”
燕危眼皮一抬,淡然问道:“怎么杀的?为什么杀了?”
“用厨具杀的,为了完成邪法。”
这一点,直到丁笑代入的那个工人死亡的那一刻才知道的。
连续失踪了几个人,列车内终于充斥着惶恐的绪。有人开始想着离开,但接下来的一件事扩大了们的恐惧——列车的门窗打不开了,甚至于窗户都无砸破。这里似乎成为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好像永远也出不去了。
在某种意义上,率先完成了李茂想要达到的永恒。
工人们非常害怕,李茂却一如往常,不仅维持列车上工作的运转,还仍然给剩下的人做饭。面色不变,神自然,似乎还有些开心。可惜平时疯惯了,工人们虽然恐慌,却也没有人往李茂身上想——毕竟工人失踪,看上去对李茂毫无益处,甚至还是坏事。
又过了几天,列车中弥漫铁锈与腐臭交织的味道,一点一点地沁入人的鼻腔,令人作呕。
包括丁笑附身的那个工人在内,几个负责发动机的工人合计了一下,打算去味道传来的车头看看——发动机就在车头。
随后,们看到了几个工人被残虐至死的尸体——一如燕危等人看到的赵景臣和曹群的尸体那样,被肢解、被剖开,藏在了机车部分。尸体——或者说是肉块,腐烂之后发出了腐臭味,鲜血浸染金属,散发出一种诡谲的感觉,血腥可怖。
亲眼看到这一幕,这几人总算把目光放到了李茂的身上。
们慌乱中,赶忙拍了照片,用车头的传真机打印下来藏了起来打算留作证据。但们刚刚把这一切告诉其他人,让大家设逃离,就被后方跟来的李茂杀了。
丁笑说到这,嗓音已然有些哑,正想随手拿起一旁桌子上的矿泉水,便听到晏明光冷然的声音响起:“那瓶燕危喝过。”
这句话语调下沉,润着如雪般的冷意。
丁笑赶忙收回了手,清了清嗓子,没有为此表达任何不满。林司空见惯一般看了一眼晏明光,蹲下身,从桌子底下的纸箱中拿出全新的矿泉水递给了丁笑。
许妙妙:“……?”
“回溯的最后一刻,”丁笑喝了口水,接着道,“就是这个工人被李茂扎穿了心脏,流血倒地,看李茂拿着刀走近,感受到车厢似乎开始晃荡,列车开始缓慢地往前行驶,然后他就彻底闭上了眼睛。我也就出来了。如果里面没有任何作假,那个被藏起来的照片就是象征阶梯的物品。”
死亡压迫本里面,这么关键的物品只有可能代表着阶梯。
燕危懂了:“这就是李茂的邪法吧?物理意义上,没有任何永恒的永动机,但是怨气不消,厉鬼的怨念却不停止。用残忍的手杀了这些工人,把们彻底绑缚在列车之上,还控制了们。因为他们生前对李茂许诺过‘愿意’,所以他们死亡也无挣脱。鬼怪因此生出无止尽的怨气,怨气驱动了这辆列车无止尽地行驶下去。”
普罗米修斯将火种带往人间,赠予人类脱离苦痛的的希望。
宙斯将视作最无可赦的背叛者,施以永生永世无挣脱的惩罚,用锁链将绑缚在岩石之上,每日重复被恶鹰啄食的痛苦。
唯有射死折磨英雄的恶鹰,打碎束缚英雄的锁链,才能结束苦痛中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