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抬首望天,却也是白濛一片。
萧非暘困惑地张望四周,这是梦吗?
走了几步,他感觉脚下一阵清凉,垂眸望去,他正踏在涓涓细水中。
「这是???」
本该恐惧的,却莫名的升起熟悉感,一丝害怕也无。
他继续踏步往前走,分明没见过此处,他的步伐却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移动。
在茫雾中,他已踏离流水,穿过林间,越过小桥,雾渐渐散去。
远处,一抹飘渺仙气的人影,正站在山峰上,背对着他。
萧非暘静静凝望他,满腹疑惑,却又叫他颇为熟悉。
当那人缓缓转身,在茫茫薄雾中,隐约能瞧见他的身姿清瘦挺拔,一身月牙色的衣服,于袖口绣着淡绿色的流云纹,腰间缀着一枚银凉白色玉佩,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如雪色的白毛更衬托出他的清艷。
儘管看不清他的五官,他却知晓着,这人面目清秀俊朗,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是如此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
他是谁?
为何这人会让他感到忧伤?
胸口似乎有什么正一点一滴将他淹没??
难受的让他不禁大口喘气。
不该去探讨,不该去想起,胸口那无法抑制的苦涩,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是谁?」
艰涩的啟唇,萧非暘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竟是如此沙哑。
那人始终没有回应,浓雾再起,萧非暘怎么无声的追逐,却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姿。
??别走。
??求求你。
他没注意步伐,亦没瞧见山崖,这脚步一悬空,身子便直直坠了下去。
本以为会感到恐慌害怕,却是镇定的接受了即将面对的死亡。
闭上眼之时,他却落入了坚实的怀抱中,耳边传来的低低轻笑,让他的眉头渐渐舒展,愿意褪去身上的盔甲,坦然而对。
而他身上那股淡然清香,席捲了他的四肢百骸,叫他心尖发颤,眼眶酸涩。
这人又是谁?
欲抬首,梦却醒了。
萧非暘望着天花板,神色茫然。
这都什么梦?
难道是因为最近怪事缠身,连梦都变得诡异?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梦里的两位是不同的人。
缓缓爬起身,他拿起身旁的闹鐘一瞧,已经早上八点了。
鲜少睡晚的萧非暘,不禁有些慌张的起身,拉开窗帘让阳光洒入房里,顺道把这梦境带给他的悲愁感给散去。
不想了,终究只是梦。
萧非暘打了个呵欠,开门往浴室洗漱去。
本以为一开门就会瞧见喻禔溪精神奕奕地朝他说早安,待他洗漱完就会拉着他至餐桌前,摆上丰富早餐,坐在对面笑吟吟地让他嚐嚐味道如何。
有时是欧姆蛋搭上三明治,有时是和食料理或是中式早点,除此以外,固定会有一杯他亲自煮的温热咖啡。
如此丰富的早餐,说是要让他能醒神解脑,活力满点。
但今日外头却是如此安静,除了桌上摆放着的早餐,以及一张纸条外,却不见喻禔溪的人影。
困惑地拿起纸条,上头瀟洒的字体写着,“非暘抱歉,哥哥突有急事得外出,早餐热过就能吃,千万别饿着了,待我中午回来再一起共享午餐。”
萧非暘将纸条收起,把早餐用热后,独自坐在桌前,一点一滴的消食。
少了喻禔溪那喧闹不休的声音,萧非暘觉得寧静悠然,他很喜欢。
愉快的吃完了早餐,洗好餐具,他便走到阳台前,欣赏着外头美景,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冷。
打了个喷嚏,萧非暘还是选择回到温暖室内,入冬的海风实在太寒了。
但他挺喜欢湛蓝大海这美景,能让他感到心情辽阔,忘却世间繁琐之事,回归纯然幽静。
现下脑袋总算清醒许多,也渐渐忆起昨日种种。
一想起韩褚,萧非暘的眼底覆上淡淡惆悵。
他其实可以选择住在韩褚家中,毕竟比起喻禔溪,他认识韩褚的时间长,亦是他这一辈子最要好的挚友,但他最后却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不想带给他困扰,不愿把任何危机引至他身边?
或者是,昨天让他见到了他不平凡之处,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向韩褚解释?
怕他害怕、怕他厌恶、怕他无法谅解???
萧非暘想了好几个理由,综合之下他觉得以上都有,各掺一点。
他很在意韩褚,就像韩褚在乎他似的,两人皆把彼此认定为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
唯一的差别是,韩褚对他存有爱情,而他对韩褚仅仅只有友情和如家人般的感情。
再者韩褚已开始表明了,他喜欢他这事儿,这让萧非暘顿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两人的关係,和如何共处。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很喜欢韩褚的,所以才会重新思考和调整心绪,该如何去面对韩褚,并把自己那别于常人之处,详细的同他解释。
不想失去,对萧非暘来说是极为肯定的答案。
他想,韩褚亦同。
慵懒的躺回床上,萧非暘盯着天花板,脑中出现了喻禔溪于昨日战斗时的狠劲。
他很强,也很有谋略,对于魖的厌恶和杀意,浓烈的叫人有些畏惧。
微微蹙起眉,萧非暘对于这样的喻禔溪,却有一种崇敬感于胸口渐渐澎湃,他对正义的热忱,对于人命的在乎,对于他的担忧,在在显示着他的柔软。
这样的喻禔溪,叫他讨厌不来。
翻了个身,但倘若可以,他还是希望能置身事外。
但看来不可能了。
继深见后又来了白隐,加上战斗中出现的那群困住他的小纸人,危机正悄悄袭来,不安感亦逐渐增强。
垂眸,接下来也只得见机行事。
希望先前那世界毁灭的梦,不会成真。
喻禔溪踏入基地中,同眾人打招呼后,便让柯珅联系局长。
一早他就接到了局长的电话,让他回基地一趟,有重要事情要同眾人商谈。
原本想亲自和萧非暘说一声,但悄悄打开房门见他还在熟睡,只好将做完的早餐,及写好的纸条一块儿放在桌上,不捨地离去。
没能见到早上一脸睡意的萧非暘,让他觉得有些可惜。
那睡眼朦胧的模样,挺可爱的。
但既然是局长亲自来电,看来事情非同小可,不可怠忽。
于是他面色凝重的坐直身子,等待局长接通。
响了几声,屏面上总算出现了局长的面容。
「局长好。」眾人齐声打招呼。
局长露出和靄微笑,温柔的嗓音在镜头面前轻声说着,「诸位好久不见,你们好。」
喻禔溪望着这张已略显老态,却能瞧得出年轻时定很俊朗的脸庞,有些激动。
打从最后一次见面已过了半个多月,但在眾人面前,他无法将情绪表现得太明显。
彼此寒暄一阵,这才进入主题。
「我召集各位,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告知你们。」他神色转为严肃,没了方才的轻松。
眾人屏气凝神听着。
「今天你们应该已收到了一隻游乐园的邀请卡,请确认下。」
喻禔溪拿起桌上信封打开,确实是一张红色邀请卡,上头字体烫金,印在上等纸张特别有质感。
「收到了。」
局长頷首,「怪的是,我根据地址查询,这间游乐园早就于十四年前关闭了,禔溪和大石都有参与过这个案件,其他人应该也有耳闻过。」
喻禔溪闻言,忆起了这间游乐园的过往,它会关闭是因为曾经于里头发生了一件惨案。
这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
那一夜,游乐园正欢庆着开幕五週年。
旋转木马悠扬的音乐回盪在笑闹声里,云霄飞车上的尖叫在月夜中放飞自我,五光十色的场景和绚丽的游行表演,让乐园中的每个人被快乐宣染,让面上的笑靨绽放于灿烂烟火中。
但,悲剧却在此刻发生了。
云霄飞车的轨道忽然断裂,人们于高空中坠落,无一倖存。
摩天轮里亦起火燃烧,里头的乘客没能逃出的直接活活被烧死,倖存的人至今还记得,窗子上那不断拍打求助的血手印,最后缓缓落下。
更可怕的是,鬼屋中的尖叫声凄惨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随后逃出的人们面容扭曲的疯狂尖叫哭泣,他们浑身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沾上他人的。
儘管活下来了,却始终活在恐惧中,难以逃脱这场噩梦。
这一夜,连高掛的月都染上了红,愉悦笑声全转成了惊声尖叫,逃亡的人潮中,有几位是活活被踩死,胆战心惊的恐惧窜入思绪中,让人性渐失,只想奋力活下去,逃出这场可怕的杀戮。
没人知晓究竟发生何事才会酿成此悲剧,也无人能见到真正的兇手,多年下来,警方也查不出个眉目,甚至连异狙局都无法追踪到兇手。
而存活下来的被害人,依稀只记得,有双锐利的眼眸在烟尘中注视他们,殷红的血染了他一身,使得他面上的笑容,更是灿烂的叫人感到窒息。
「当时,我们怀疑那是魖所为,但却没能抓到兇手。」局长谈起此事,语气特别凝重,面色更为愁然。
喻禔溪亦同,这场悲剧死伤惨重,分裂了多少家庭。
故至今回想起来,是心中难以痊癒的伤疤。
「如今我们却收到了这张邀请函,摆明就是兇手的挑衅,如果赴约肯定危机四伏,危害性命??」局长顿了下又说,「其实我这阵子一直在追查大魖的动静,加上从这几个月以来魖的犯案愈发频繁来看,他们已开始有所动作,故他此举无非想剷除我们。」
喻禔溪没有马上接话,他紧皱眉头似乎在思忖什么,沉默半晌他才抬眸说,「局长,我愿意出席。」
钟鍠闻言跟着道:「我也愿意,就算此局风云暗涌,也定杀他个片甲不留,为死去的人雪恨。」
他神情冷漠,却是非常有江湖气慨。
尤洵举手,「我也愿意。」
石陞和柯珅亦同。
局长露出欣慰浅笑,他点点头说,「此行定有凶险,你们千万要小心。」
喻禔溪沉声再啟唇,「局长一人追查大魖未免太过危险,是否要交由我们追踪?」
尤洵再举手,「可以交给我。」
局长轻轻摇头,「不行,人多容易被发现。」
「我能躲开他的追踪。」尤洵轻声说,「局长您也知道的,我的武斗能力不高,只能够感应亡者,就算去了也没能有太大的实质帮助??」
「说这什么话,不准妄自菲薄,没有你我们追查案件也无法如此顺利。」喻禔溪瞥向尤洵,略显不悦。
尤洵见状笑开了顏,「队长对不起,不说了。」
局长笑瞇眼又说,「总之,追查大魖让我一人来做就行,游乐园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了,接下来请全听令禔溪的安排,自个儿也都得当心,倘若遇到难以解决的危机先撤为上,保命重要。」
他耳提面命的叮嚀一阵,这才结束通话。
喻禔溪在讯息里留下一句,“义父也要小心,等您回来。”
等了一阵子,总算收到局长的回音,“我会的。”
见到讯息时,喻禔溪却是蹙起了眉头,看了半晌后才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