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闻瞥见门缝透出的光亮,悄悄弯起了唇角。
旅友饱餐一顿后,埃德闻把瓦斯罐收起来,和美森回了房间。
埃德闻刷了牙,热了一杯牦牛奶,加了点可可。美森意外地说:“噢,给我的吗?”
埃德闻笑了下,像是说“你觉得呢”。
美森故作遗憾:“给年的对吧?”
埃德闻皱眉头:“我不能给自己做吗?我去看会儿书。”
角落客厅放了许多书,有天南海北的旅人留下的,埃德闻拿起这两天翻阅的那本滇藏秘境接着看。
虚掩的门从里面打开,陆诏年抬手,恰撞上埃德闻目光越过书朝她看来。陆诏年一下就把手指抵到嘴唇上,好似只是在思索,要做些什么。
埃德闻晃了晃手上的书。
厚重的图书书页发出响动,陆诏年睁大眼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埃德闻轻描淡写地用唇语说:what?(咋)
陆诏年鼓起勇气,大胆地指了他一下:过来!
埃德闻随即作出费解的表情。
两人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僵持着。
“过来。”他轻声说。
陆诏年犹豫片刻,不敌埃德闻受害者般审判的目光,气呼呼地过去了。
“是怎样?”
她冷不丁来一句,埃德闻竟然理解到意图,他把牛奶端给她,“你喝了我再告诉你。”
“你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陆诏年把杯子凑近瞧。
“我需要吗?”
陆诏年一顿,放低杯子看了看埃德闻的脸,挤出一句:“谁知道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呢。”
埃德闻笑了。不知怎么,陆诏年不敢看他笑盈盈的眸眼,借喝牛奶的动作避开了视线。
牦牛奶腥味很重,陆诏年皱着眉头喝下去,尝到了醇美甘甜的味道。
陆诏年想说些什么,埃德闻拿走了她的杯子:“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
“怎,怎样......”陆诏年恨自己关键时刻怂了。
“你过来喝了我的酒,然后......”
那个夜晚,埃德闻也像今天一样坐在沙发角落阅读,陆诏年如常地走过去,坐下来拿起埃德闻的杯子抿了一口。
那天喝的是威士忌,她极其自然地发出一声“哇哦”,像是和他搭话。
奇怪地看着她的埃德闻一下就笑了,“还不错吧?”
陆诏年说着方言,语速很快,埃德闻试图对话无果,准备离开。
霎时,陆诏年抱住了埃德闻,埃德闻单臂撑着沙发才没有摔到她身上去,而另一只手护在她身后。
陆诏年仍睁着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
埃德闻觉得自己好像掉了进去,回过神来时,她正用嘴唇描摹他的下巴,他轻微滚动的喉结——
埃德闻一下逮住她睡裙后领,想以此拉开距离。
这似乎触怒了她,?????她咬他,好像还说恨他。
第七章
埃德闻平静地陈述着, 陆诏年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尤其他们离得这么近……回过神来,陆诏年用力推开埃德闻。
埃德闻闷哼一声,眉头紧锁。
“真粗鲁。”
陆诏年心里七上八下, 面上绝不示弱:“你又好到哪里去——”
“你一开始就打算进美森的房间不是吗?”
陆诏年还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然后你看见房间里还有人。”
陆诏年气笑了,打断他,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你是想说,所以我转移目标了?”
埃德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没想到,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少在这里孔雀开屏!自作多情!”陆诏年有些气急败坏。
埃德闻冷静地看着她,她渐渐涌起一股委屈,她丢下一句“谁先招惹谁就死在这路上”, 回房摔门。
埃德闻注视着那道门, 片刻, 视线回到书上。
那晚上, 她表现得很不一样,好像一个古典的东方女人, 嗓音低低的,甚至不需要言语, 只要依偎着,他的心就会融化。
而现在, 好似温玉变作顽石, 让人心里硌得慌。
*
好几个人听到陆诏年和埃德闻的争执,早晨六点, 他们在客厅看到陆诏年, 仿佛大哭过, 陆诏年擦了乳霜也没完全遮住。
熟悉一些的女孩子问陆诏年,出了什么事。
陆诏年吸了吸鼻子说,没事。照旧做女孩们的大力水手,帮她们把行李装备提上吉普车。
陆诏年先上了车,等队员们一一就位。
乡镇公路上讯号不错,陆诏年看到孟柔五点多还给她发了讯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孟柔刚睡不久,迷迷糊糊地接电话,陆诏年忙说,“没什么事,你睡吧。”
“我起来了,我去喝点水,你怎么了?”孟柔了解陆诏年,没有要事她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给她。
“我……”一提起,心底的情绪又涌上来,陆诏年把头抵到方向盘上,克制着说,“我昨晚做梦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阵,孟柔紧张地说:“做梦,只是做梦?”
“我一向不记得的,可是这次太清晰了。梦里的人和我隔了半个世纪,我是他的……未婚妻。”
陆诏年常常做梦,可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记忆梦境里的场景。尽管不甚清晰,却足以叙述。梦境过于真实,那浓烈的情绪包裹她,以至于醒来,陆诏年发现脸和枕头都是湿的。
*
埃德闻和美森拎着行李到院外,问车座怎么安排的,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美森想坐陆诏年的车,一个女孩劝住了他,“小年现在正伤心着。”
“发生什么了?”
女孩瞄了旁边的埃德闻一眼,摇摇头:“好像还在哭。”
埃德闻诧异,想到昨晚不愉快的对话,他走了过去。
公路边拍着一列吉普车,透过其中一辆车的挡风玻璃,埃德闻找到了陆诏年的身影。她趴在方向盘上,长发遮住脸颊,看不清表情。
埃德闻走近一步,正巧陆诏年抬起头来。
“未婚妻”这话说出来有点羞耻,陆诏年想找补点什么,看到埃德闻就站在车前侧,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电话那边的孟柔笑出声:“就为了这个,清早给我打电话哭诉?陆小年,你是不是有病?”
“和‘我’没什么关系,”陆诏年懊恼地趴回方向盘,不让埃德闻瞧她,“可不知道怎么,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一点也不像梦,我醒来脸都是湿的,到现在还想哭。”
“你长这么大,头一回确确实实地记起梦,也是有可能这样。”
陆诏年喉咙哽咽,可更在乎埃德闻的闯入。她悄悄露出一双眼睛,见埃德闻离开了,松了口气。
“你有过这种体验吗?”陆诏年问孟柔。
“当然啊!毕业两年了,我还经常梦到高考,打了铃发现机读卡还没填,哭死我了。”
“你在梦我吧。”陆诏年终于笑了,过了会儿又叹气。
“梦里我还没有结婚,他就战死了。我看见他的座驾从云间坠落下来,在雪山山脊上划出一道线,爆炸的声音特别清晰。”
“太悲伤了吧,你这几天望着雪山都在想些什么?”
“毁灭吧……”陆诏年说着笑了,“或许是有些情绪投射,可怎么会有未婚夫这种设定啊。”
“寡太久了,可以理解。”
老李敲了敲车窗玻璃:“准备出发了。”
收线后,等人上车的间隙,陆诏年又给孟柔发去简讯,“爱你”。
孟柔回复:姐睡了,勿cue。
陆诏年依旧载那对恋人,他们一上车就和陆诏年聊埃德闻。
“他和意繁姐一个车,全是妹子。”
“很欢乐啊。”陆诏年没有多余解释,打开了车载音响,播放the shanghai restoration project。
他们说很有以前的调调,陆诏年笑了下。她不是复古派,但喜欢新的东西里有一点旧的风情。
*
出发第六天,车队走318国道前往理塘,一路熙熙攘攘。
进入盘山路段时,老李通过对讲机提醒陆诏年小心,胖哥嘻嘻哈哈插话。陆诏年一下有点怒路,顾及乘客的舒适度,没有踩油门超车。
胖哥车上,女孩们声讨他,不要欺负小年。
“我哪儿欺负了,她自己这么娇气,这才几天,就哭哭啼啼的。”胖哥回头说。
“是遇到什么事了吧。”意繁上车晚,才听说这件事。
“埃德闻,是不是你昨晚惹了小年?”英文流利的女孩拍了拍副驾驶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