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人多不觉得, 如今独处着,莫名地, 那点藏着掖着的别扭又悄咪咪地探出头。
江璨在枕头上靠着发呆, 他才睡醒, 一时半会儿再睡不着。
慢慢地,目光不自觉往裴与墨坐着的那一小方角落看,耳朵也不自觉地捕捉键盘发出的那些细碎轻盈的声响。
裴与墨脊背挺直, 屏幕上页面不停地往下翻,是打算一整晚这么度过的架势。
捏了把被角, 江璨喊:“与墨。”
裴与墨:“嗯。”
他回过头, 被调暗几度的台灯高高在上地为他漆黑的发丝落了层薄薄的光, 一向低沉压抑的眉眼隐进黑暗里, 鼻尖到嘴唇的弧度漂亮稠艳得不可方物。
江璨垂下眼,弱弱的,“你不回去吗?”
像是很艰难才弄明白意思似的,沉默片刻,裴与墨问:“不要我陪?”
江璨:“不是,是不用陪,其实我感觉还好没哪里不舒服的,你…你不然回去吧?”
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我真有事会叫护工的。”
医院很早就给江璨配置了护工,是个中年男人,住的房间就在江璨隔壁。
但一整天下来,因为言夫人和裴与墨的缘故,他做了的唯二活计就是烧水扫地。
好吧,这只是借口。
江璨现在恢复记忆,知道了裴与墨的身份,裴氏总裁,裴家的家主。
搁古代相当于某权倾天下贵族的族长,搁仙侠片相当于最厉害修仙门派的掌门人,搁小说里相当于挥挥衣袖能救下百八十个言情女主的霸道总裁…跑来给他端茶送水还擦身体?
说来可能有点不知道好歹,但江璨很不适应很不习惯,甚至有点不知名的排斥。
当然,身份尊贵是一方面,对于江璨而言,哪怕是个普通的陌生人没拿钱就替他做这些,也会很不适应很不习惯。
不敢透露出了另一方面是,江璨打心底觉得自己和裴与墨没有那么熟。
所以哪怕是说劝人回去休息,话术和心情都客套得有些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看裴与墨,后者却很平静地望着他。
裴与墨:“江璨。”
江璨:“昂。”
裴与墨:“你是不是…”
江璨还在听,但话说到一半就没有了。
他茫然地侧耳,“什么?我是不是什么?”
裴与墨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璨:“嗯好。”
话是这样说,裴与墨仍站在桌前没动。
又过了两分钟,江璨试探开口,“我送送你?”
裴与墨没再说话,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沉默着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是脑震荡的副作用,还是光线太差江璨不小心给看走眼了,他莫名觉得,裴与墨刚刚的表情,有一种极致厚重的悲哀。
沈秘书是二十分钟后到达医院的地下停车库的,远远地,他就看见电梯前的那道清瘦身影,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把车开过去,沈秘书:“裴总,您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他还以为裴与墨要再守江璨几晚上呢。
裴与墨没说话,坐到车上。
打开车门,沈秘书注意到裴与墨拿在手里的资料是他下午才从公司送过来紧急批改的。
但封口都还没有拆开,很明显,是怎么装文件夹里送过来的就怎么装文件夹里带走。
沈秘书又问:“您要去哪?是警察又要做笔录了,还是…?”
裴与墨淡淡打断,“回伊甸园。”
听着声音都有些哑了,沈秘书扶着方向盘,有些不解地从后视镜里看裴与墨的表情。
是发生了什么吗?
隔了几个小时没见,裴与墨周身的气势比先前低落许多,他的领带被不耐地扯散,松散的发丝掩在眉眼间,透出某种极为少见的颓然。
那种颓然并不算多,更多的是静默和沉寂,像停车库里埋于地下的阴冷,或者失去阳光沉溺在深海里的冰凉。
很奇怪的,且不说以前那些个在公司通宵的日日夜夜,就这次江璨出事在医院里昏睡了三四天,裴与墨在医院里昼夜不休地陪着三四天。
中途去警察局做笔录,处理紧急的工作之类,甚至还和林绛他们开了个小会,但也没有有流露出这样的疲态啊。
不过也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一路无言。
沈秘书把裴与墨送到伊甸园门口,夜里秋风萧瑟,路上没有什么别的车辆或者行人。
也不知怎么,裴与墨下车后,沈秘书并没有立刻把车开走,而是望着裴与墨踏着萧瑟的秋风,一步一步地走进房子里。
又等了小半晌,属于裴与墨的灯光仍迟迟没有亮起来。
之后,江璨就很少在医院里看到裴与墨了。
或者说,是在他保持清醒的时候,很少。
有时候半夜模模糊糊的,他能感觉有谁的手在他眉心轻轻拂过,带着熟悉清浅的冷香。
然后梦里顺着风的方向,就长出很多遥远的,生着白色花瓣的花。
江璨知道是裴与墨。
但他一时还没有想好怎么解决这件事,只能假装不知道。
再者,江璨也不想花费精力去管理他那莫名其妙起离的小江璨。
其余的,只能说江璨在医院里的日子过得很朴实无华,且很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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