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颂宁一边小心护着舒青麦,一边缓慢撤退。他直面野狼,同时又以余光在夜色中寻找可以防身的武器,一块石头或者一条木棍。目前看着对面只有一头狼,倘使这狼真来攻击他们,也不是不能一搏。
他准备为她玩命。
但狼与人之间的距离正在缩短。可能野狼已经饿得极了,也可能意识到这晃动的强光不具真正的威胁,它一步步地逼近,两眼凶光毕露,喉咙里吭哧有声。情形愈发危险了。
第30章 我想走出大山(下)
就在野狼准备发动攻击的时候,情势陡然扭转了——
一阵凶猛的来自犬类的吼叫声自不远处传来,旋即火把亮起,火光冲天,犹如千金万银,瞬间就把这头孤独的野狼给吓跑了。
原来是扎西则的村民夜里巡逻,看见了曲颂宁打亮的手电光,所以赶紧脱下衣服包住木棍,点燃充当火把,然后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带着他们的獒犬,成功将两个人救了下来。
舒青麦死里逃生,喜极而泣,当场扑进曲颂宁的怀里,抱着他又哭又笑,又蹦又跳。曲颂宁也紧紧拥抱住舒青麦,经历了方才的惊魂一幕,两颗年轻的心早已向着对方生出枝杈,以连理的姿态缠上了。
两个结伴巡逻的藏族青年举着火把,都挺难为情地望着正深情相拥的曲颂宁与舒青麦,其中一个青年,竟在火光之中辨出了女孩的脸。这不就是他打小认识的央拉吗?
舒青麦松开曲颂宁,也认出了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藏族青年,她无比喜悦地喊起来:“拉旺罗布,原来是你!”
“你去当兵了?好神气呀!”青年对这一身军装肃然起敬,转着圈儿地打量舒青麦,“我以前老以为你长大会给我做媳妇儿的,要不是后来你跟你妈走了,我这会儿没准已经跟你阿爸提亲了。”
这个名叫拉旺罗布的青年二十出头,就是当年常陪着舒青麦一起混闹的大男孩之一。只不过彼时舒青麦还没有随母姓,有个好听的藏族名字,叫央拉。拉旺罗布体态修长,黝黑精干,五官脸型有着藏人惯有的棱角。他穿一身深蓝近墨的藏袍,身上的饰品比一般的藏民少些,就戴着一大一小两个耳环。看着像是白铜或者白银材质,小的那个还镶嵌了一块绿松石。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康巴藏刀,曲颂宁一眼就被这把刀吸引了注意力。
“拿去看吧。”拉旺罗布读过一点书,能说汉语,他大方地把腰间藏刀解下来,随手就抛给了曲颂宁。
刀挺沉,曲颂宁险些没接稳,蹲在拉旺罗布脚边的黑色獒犬冲他吼了一声,着实吓人一跳。
不愧是世上最凶猛的犬种,这只獒犬体格十分高大,脖子上一圈茂密蓬松的鬃毛,凛凛如头雄狮。草原上一直流传着“一獒战三狼”的传说,难怪刚才那头独狼也逃之夭夭了。
“国王,不准对客人瞎叫!”拉旺罗布吼它一声,国王就听话地退去了一边。
拉旺罗布与另一个叫多吉的青年将两个人带回了村子。舒青麦把这个村子当作自己半个家,她跟指导员提出要上这儿来取药,除了想解燃眉之急,其实也带了点回家看看的私心。
然而尽管天黑风大,她仍很快发现,扎西则村交通与通讯都不便利,发展近乎停滞,十年过去犹如大梦一醒,这副记忆里的穷样真的一点没变,还是当年的石头房屋,还是当年那些人——就是都老了些。这个发现令她遍体起栗,心里是既高兴又郁闷。
拉旺罗布听舒青麦说明来意之后,本想先将他俩带回自己家,说待天亮再带他们去找藏茄。但曲颂宁表示救病如救火,他们必须尽快把药取回,再连夜驱车赶回唐古拉山口。
村子里有靠挖草制药为生的村民,舒青麦依稀记得其中一个还是这地界有名的藏医。拉旺罗布告诉他们,那位老藏医还健在,也还在给人治病。村子太小了,没两三句话的工夫,老藏医的家就到了。
老藏医早就睡了,被咣咣一阵砸门声惊醒,只得披着袄子出来开门。拉旺罗布也不解释来意,喊人一声“波啦”,一低头,就带着舒青麦与曲颂宁闯了进去。
老藏医当然认得拉旺罗布,用藏语骂了他一句,到底也没把人撵出去。
“波啦,你这儿还有没有藏茄根子?”拉旺罗布怕舒青麦一去十年,早把藏语忘光了,所以跟老中医用汉语交流道,“央拉回来了,央拉现在当了兵,管你要些!”
老藏医也还记得舒青麦,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的桀骜。高原上的孩子大多淳朴善良,一生安命于原地,唯独这个女孩与众不同,她凝望蓝天的时候眼睛里尽满是厌恶,她的骨头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生出一对有力的翅膀,带她飞出大山去。
舒青麦哪知道老人对自己的看法,还笑嘻嘻地上去挽住人家,道:“波啦,我们团奉命来建光缆干线,这是有功于整个国家的一件大事。可现在我们连长生病了,需要你的药救命咧。”
“建什么光缆干线,挖得到处都是沟沟,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老藏医嘴不饶人,心倒软,救命的事情还是不耽搁的,他从一个挂篓子一样的东西里取出了一把已经切片、晒干的山莨菪根,又问了问详细的病症,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取这个藏茄根子100克,把它研碎,再加一些70度的白酒,病症轻每次用3克,病症重就用6克,一日服用三次就能明显减少便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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