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彤彤跑去串门,李沉其实松了一口气,进了家门那张平静的假面再也维持不住, 他坐在地上靠着沙发, 摊着,放空着。他其实很想闭上眼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不存在, 可即便闭上眼睛, 脑中掠过的依旧是那一个个热搜。
“哇!你空调都不开?你不怕中暑吗?”李彤彤回家的时候就见客厅黑魆魆地,李沉窗帘也不拉开,空调也不开,摊在沙发边藏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你没事吧?”
“没事,我休息会儿!你和杨雨桐继续去玩。”
“你把空调开了呀,今天天有三十七八度呢,”李彤彤把窗帘拉开,把空调打开,一回头就见李沉用手遮着光,挺嫌弃地赶她去玩。
他今天果真不太对,李彤彤心想,把外卖叫的奶茶放到桌上请他喝。
“你们聊完了?”摸了下外包装,看奶茶还冰着,李沉还诧异李彤彤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暑假还有好多时间可以聊,”李彤彤抱着杯奶茶进了房间,关上门上了锁,这才打开手机。班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李承的粉,有好几个同学发消息给她,提醒她偶像塌房。
有同学发来了几个链接,李彤彤的直觉告诉她不要打开来看,看着那一个个链接,她突然生出了恐慌,里边会是什么?偶像塌房?是李沉发生了什么吗?
她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开来,是一个加密视频。
她不该看的,李彤彤心如擂鼓,一声又一声地发着警报,可她的手输入了密码。
是李沉啊,当视频出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从未见过的乖顺地喝着酒的李沉……李彤彤关了视频,她没再看下去。小时候所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仿佛在耳边重复,那些她所屏蔽的真相突然撕破了假面袒露在她面前,李彤彤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看下去的,可下一个链接,下下个链接,看着网络上的那些陌生人轻佻地喊着“狗子”,指指点点地评价着,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迷蒙——眼泪糊满了整张脸,不争气地涌出来,李彤彤抹了一遍又一遍,想跨过网线冲到这些人面前撕喊,不准他们叫“狗子”,不准他们用这样的眼光看李沉……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可你当初不也红过嘛!”
“有代价的啊!”
当初的话语当初的记忆清晰地印在脑中,涂抹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刻印,带来钻心的疼痛。
李彤彤记得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她所怀念的美好的国都,在李沉手中反复开关的打火机幽幽火焰中,他说读书才是最好的,娱乐圈不是什么好地方。
为什么要选这样一条路呢?如果回到过去,她宁愿蜗居那小小的地下室,即便穷困,即便艰难……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火车上,她跟李沉说想要学画。她学了六年,她画画已经很好了,但她的画她所用的颜料是用他的骨头他的尊严所磨成,最后作出来的不过是她虚妄的优越感。
她是个踩在他的脊背上享受幸福的蠢货。
李彤彤哭了很久很久,哭得眼泡肿胀,哭得脸上一塌糊涂。不能让李沉看见,她想着,她得去敷一敷眼睛,让自己装得像平常一样——可她所居住的次卧并不带卫生间,穿过大厅的时候她就被李沉发现了。
“你眼睛怎么了,高考没考好?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说英语考得很棒吗?”他依旧摊在沙发边,拿着吸管戳着奶茶。
李彤彤的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抹了把泪,努力装作无事发生:“我看电影看的!”
李沉不怎么在意地“哦”了一声,他喝了口奶茶,或许是因为第一口喝得太急,他呛了声。
李彤彤洗了把脸出来听到他在咳嗽,她默默地跑到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模样半摊着。
“暑假回老家去?”李沉侧了侧头问她。
李彤彤摇了摇头,眼睛有些不争气,依旧水雾弥漫。
“目标大学和专业选好了?”他又问。
“理工大的建筑系。”
“哦,”他不再问了,安静地半躺着。
李彤彤陪着他,也没说话,就是眼睛和鼻子不听指挥,一个一刻不停地落着水,另一个一抽一抽止不住。
安静弥漫着,不知过了多久,李沉突然开口问:“看到了?”
他问得突兀,李彤彤怔愣了良久,不知该怎么回答。
无需回答,他就知道了答案,像是难堪,又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摊跨下来——承认自己的愚蠢与丑陋并不难,李沉从沙发边滑下,躺到了毯子上,他闭上了眼睛,突然想睡一觉。
“那……那个……”李彤彤磕绊着问:“有没有影响?”
“没有,”李沉看了她一眼,叫她别哭了。
“哦,”李彤彤不说话了,眼泪一嗒一嗒,她抽了十多张纸巾。
“其实……我住地下室也没关系,”李彤彤小小声地说着:“就算有蟑螂,也不是不能住……”
“和你没关系,”李沉说。
“还有学校的事,学画的事,做公益的事……”李彤彤现在觉得过去的自己像半个凶手,她痛苦着,追悔莫及着。
“和你没关系,”李沉又重复了一遍。
“哦,”李彤彤又沉默下来,一张又一张地抽着纸巾。
“一开始他们骗我的,”李沉知晓当初的自己愚蠢又贪婪,但他极力地维护着自己那微弱如烛火般的骄傲,他解释着:“后来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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