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收回了目光,“当真?”
不等康熙反应,她立即爬起来磕了个头,“多谢皇阿玛成全。”
康熙愣住,“元衿,你……”
“除了没有牛马没有奴仆,我自己私藏的金银能带走吗?”元衿噙笑问,“没事,不答应也没关系,您也不知道我有多少金银。”
她又磕了个头后站起来,“那,女儿先去准备准备,择日就走了。”
“你等等!你等等!”康熙叫住她,“你知道你都在说点什么吗?”
“知道啊。”
“这不是去玩,孤身飞在南北的鸿雁都是要早亡的。”
“即使早亡,我也心甘情愿。在大报恩寺,我和巴拜特穆尔说,佛家修行要灭不明、断愚痴。其实不止是佛家,如今塞上反叛四起,抗争将军台的选材选医之策,更有人不惜以残酷的手法对付朝廷教导的医女。这是他们的不明,他们的愚痴,而我的愚痴和不明,则是他们如何抗争,我都要让我写的、舜安彦带去的那些书教下去。”
“你不是说不想青史里的半页纸吗?”
“是争权夺利的青史里的半页纸,不是朝闻道,夕死可的那页。”
“那舜安彦呢,你不是喜欢他吗?不和他过了?”
“他……我或许是很喜欢他,但我更喜欢自己心里的那只鸿雁。”
康熙坐在竹席之上,默然许久,紧紧握拳,没有出声。
元衿深深一叹,蹲在了这位皇阿玛身旁。
“您或许看不懂我的鸿雁,也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但您就退一步,哥哥们大争在即,您忍心让我在京城活在夹缝之中吗?即没有希望又活在绝望里的元衿,又能活多久呢?”
他松开了拳头,伸出手来揽住了元衿的肩膀。
小小的孩子,也是已经长大的孩子,他忽视过、疼过,也生气过,可终究啊……
他望着天喃喃说:“元衿,朕好像,从来没懂过你。”
*
佟园。
“老爷,老爷!”佟老夫人最近偶感风寒,偏偏又遇上夫君和长孙从南巡归来后闹不快,她里外调停两边捏合,却怎么也捏不起来,“老爷!孩子这几天好好的在家里看书写字,你怎么又抄上荆条?”
佟老夫人捏着佟国维的手腕,就要去夺那满是刺的荆条。
“我,我打不死他!”
“您打死他干什么呀!孩子有什么错?不是公主胡闹吗?”
“他就没跟着胡闹吗?”佟国维捏紧了荆条,手上都被刺出了血来,“别拦我,谁也别拦我!”
隆科多这时跟了进来,“阿玛,阿玛!您这是做什么,万岁爷不是说要赏咱们吗?”
“赏?赏个屁!你小子别明里号丧心里敲锣,我还不知道你吗?大房折了,你就能袭我的爵?滚你丫的,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万岁爷心里和明镜似的,咱们佟家门要是不能把爱新觉罗家供好了,那就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活活饿死去!”
“您这是什么话呢?怎么就折了呢?”隆科多发笑,“万岁爷不是说了吗?封赏照旧,只是暂不赐婚而已,但也就是暂,还是有余地的嘛。”
“滚!”
佟国维怒上心头,一脚踹开了隆科多,怒气冲冲地杀向舜安彦的小院。
舜安彦自从被交给祖父圈禁,就一直安生地待在院子里,逗逗彦寻,练练剑法,着实过出了过去十年没有过的纨绔德行来。
佟国维踹开门时,舜安彦正坐在小竹凳上捏着跟栓了羽毛的逗猫棒和彦寻对峙:“猫,你跳一跳,你能不能跳一跳?懒驴上磨屎尿多,你除了吃喝拉撒,你还会不会别的?”
彦寻在太阳底下打了滚,然后铜铃般的眼睛眯成了缝,看向门口杀气腾腾的佟国维。
“喵!”它跳到了舜安彦肩上。
舜安彦拍拍炸毛的彦寻,宽慰它:“没事,没事,说明……你主人闹成了。”
“什么闹成了?什么叫闹成了!”
佟国维举着荆条就冲向孙子要打这不肖子孙。
舜安彦佝偻着背,先把彦寻藏到凳子底下。
“您等等,您等等,别伤着猫!”
“我还管你这只猫呢?”
佟国维荆条在手,不管不顾地就往舜安彦身上抽。
“现在就滚去畅春园,去和万岁爷说你要赐婚,不许去什么理藩院,也不许去什么南边,老老实实地,去做领侍卫内大臣,去伺候公主高兴!”
荆条刺破了夏日单薄的衣衫,血渍瞬间溢出,引得彦寻愤怒大吼。
“猫!猫!别别别,别扑,别扑!”
舜安彦赶紧拦腰按住撩出尖牙的彦寻,不让这家伙去和佟国维干架。
“祖父,祖父,您停停,您被这只猫咬了,满朝文武都不会要赐死这只猫,还会结一大堆仇的。”
佟国维快被气到失心疯了,“你对公主卑躬屈膝那么多年,连只畜生你都当祖宗,到了却这么没用,现在还和我说结仇?”
“怎么了?”舜安彦问,“是宫里有结果了?”
隆科多跟着过来,就停在小院门外,“可不是,大侄儿,万岁爷说赐婚暂缓。”
舜安彦眼神黯了黯,“其他呢?”
“据说五公主会不带封号离京,连和硕公主都不封,跟着八旗派往塞上和归化的人马直接送到四公主那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