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母,为家人,也摄于权势。
她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能够保护她的人,但他替她塑造的人格足以让她面对一切,学会如何生存,在危难时刻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刘芳云觉得,他或许是愿意死在解放战场的,哪怕他是被迫留下,他也时刻愿意为国捐躯。
可她无法和周家的任何人和解,因为直到她进入周家的那一天才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感恩于他的付出,他甚至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灵牌,也没有人再提起过他。
他们享受着他保存下的财富,却有志一同的忘了他,因为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养子,哪里有周家的人精贵?他们认为他的付出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
她对周家失去了好感,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和痛恨,汲汲营营的掌控了周家,可她也无法在掌权之后花心思合理的重塑蛀虫满地的周家,所以便干脆的用最原始的丛林法则,站在顶端,令周家牢不可破,令她的权力也牢不可破。
这就是她的一生。
遗书右下角的署名是她的原名,她叫刘芸枝。
小名枝枝。
到了香港得知周杰明的死讯后才更名刘芳云,彻底将过去的她也留在了解放前。
“你早就知道了吗?”
“前段时间才知道得差不多。”
陈北又读了一遍手里的遗书,终于明白了刘芳云对周宁偏爱的原因。
可她是清醒的。
因为她知道,周宁除了一张脸,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废物。
那个人已经和每一个如他一般热血的青年死在了长江边,死在了解放前。
周宁不配。
刘芳云甚至偶尔会想一想变得心狠手辣的自己还会不会被他喜欢。
那个人为她重塑人格,教她如何生活,可她依旧活成了他最不想见到的偏执模样。
但她又始终相信,见过她最阴暗模样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对她有任何恶语。
他就该保持着记忆里的模样。
只是在十年前看到周呈和陈北的那一刻,这个老人有些恍惚。
陈北爷爷远在英国都能知晓自己的孙女身边发生着什么事,更何况就在本地的刘芳云。
她那时觉得自己好像穿梭过漫长的七十年看到了过去。
周呈是那个她,陈北是她的周明杰。
同样十来岁的年纪。
她教他如何生活,她替他塑造人格,最后又抛弃了他,任由他变得偏执而冷漠。
如果不是有刘芳云在后面时不时的替周呈摆平善后,他高中时哪里可以平安无事的找到那么多时间去陈北身边?
只要刘芳云不愿意的事,任何人都无法白费心机得到。
她的那么一点善心给了周家的一个经历与她太过相像的小辈,看他一步步成长,最后将已经无趣腻烦这一切的她击败。
七十年已过。
她自由了。
这才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会叫陈北进入自己的房间,静静盯着她看又盯着她哭的原因。
比起周宁,她才更像她心底想的那个人。
这是陈北想知道的一切。
这个答案却依旧令她沉默起来。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
此刻的感觉就如同她在学校天台听到周呈用他糟糕至极的生活来哄她开心时一般的惊讶。
这一切距离她的生活都太过遥远,可是这一刻又贴近在她眼前,令她有些不切实际的飘忽。
就如同她小时候,父母还未完全离开时,放在她掌心里的古物件,对她低声诉说的属于古物件的故事,太遥远了。
可这一次依旧是周呈主动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在光影中缓缓说:“北北,过几天,陪我去长江边吧。”
陈北没有拒绝他,只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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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丧,停灵,这些环节并没有花几天,刘芳云对自己的骨灰有安排,那周呈就按她的遗言,找了座能够看到烈士陵园的山,给她当下葬衣冠的地方。
等到大部队下山之后,周呈才一个人从山上走下来。
陈北的悍马正停在山脚,女人倚靠在车边,见着了他,冲他招招手。
“走吗?”
周呈将手中的骨灰盒交给她,拿了车钥匙绕去主驾驶。
这片地界山清水秀,沿路走过的都是成片的樟木摇曳,带来一片绿盈盈的生机。
陈北将老太太的骨灰盒放在腿上,托腮看着窗外,突然问道:“你会恨她吗?”
开车的周呈眉心轻蹙,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可到了最后还是如实回答:“以前恨过,为什么我不能得到亲情,为什么她会偏心。”
“可后来发现,恨不恨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她确实庇佑了整个周家包括我的荣华富贵,她也确实在我进入周家董事会的十年里有意无意的帮了我很多。”
“所以,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北北。”
其实周呈最常喊的是陈北的名字。
就如同陈北也最常叫他周呈一般。
可北北两个字,在唇间酝酿吐出,带着一种能让人欣喜的亲昵。
就像陈北每次都调侃的玩味的叫他周星星一般。
在她没有留神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小心翼翼的叫她的小名。
陈北没有注意这个称呼,她只点点头,目光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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