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姒眼中带着一层湿润的雾气, 脊背被压在冰冷的桌案之上,他的手指垫在脑后,轻轻地剐蹭了下。
她不甘示弱地也掐了掐他的脸, “明明是你自己时常招惹我才对。”
手上的触感很好, 沈初姒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一般,又伸过去往外拽了拽。
谢容珏任她动作, 问道:“有趣吗?”
他肤色很白, 头发半垂, 脸上的肌肤被她捏在指尖, 半阖着眼睛,就这么看着此时在月色之下的沈初姒。
沈初姒其实眼眉生得很柔和, 并无任何锐气,眼中带着清澈的光晕,此时带着水色, 却又沾着有点儿不染纤尘的意味。
窗外的月色照在她此时的眼睫上, 带着一点儿清冷。
沈初姒抬手,随后点了点头,如实答道:“有趣。”
“有趣的话,”谢容珏顿了顿,“殿下不准备给一点儿酬谢吗?”
沈初姒手下动作不停, 小声道:“那我若是不给呢?”
“恩?不给?”谢容珏挑眉, “那也行。我自己来讨。”
他话音刚落, 就抬头在她的额头上轻碰了一下。
谢容珏原本是半支着身子在桌案旁边的, 膝弯抵在桌沿旁, 他低眼, 却又在这个时候, 沈初姒拽着他腰上的穗子, 猛地将他拽了下来。
他一时不察,在即将半跌在她身上的时候,临时转了一个方向,跌在了她身侧。
沈初姒终于摆脱了他的桎梏,坐起身来,“你分明都想好当强盗了,刚刚还来问我。”
她垂眼,认真道:“实在是一点儿都不讲道理。”
谢容珏挑眉,“其实,我偶尔还是讲的。”
他顿了一下,“只是大概对上殿下,是例外。”
偶尔讲道理,也不知道他怎么神色不变地说出这种话的。
沈初姒拿起刚刚放在身边的药瓶,手指轻轻按压在他的肩侧,“好了,我先给你上药,你但凡刚刚少说几句,现在也该上完了。”
她垂眼从白净的瓷瓶之中倒出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他的伤口处。
其实这些时日,伤口早就已经愈合,但是或许是因为今日的动作,有些地方有点儿崩开,就显得有点儿严重。
沈初姒指腹在他肩侧停了片刻,突然想起他说的所谓的要名分。
其实距离他们和离,也不过只过去了数月,以至于现在她低眼看着谢容珏实在说得上是温柔的神色,还会觉得有点儿恍然。
毕竟当初的他,实在是说得上绝情。
当时和离的时候,盛京还下着雪,她在雪中转身,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重蹈覆辙。
也是当真觉得两个人既然没有丝毫缘分,那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是后来,他却对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着,所谓的今后所求,她当初不过只觉得是戏弄,又或者是一时兴起。
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在邺朝的边境,他半跪在破败的马车前,眼眉昳丽,映着天上冷清的月色,满身狼狈,不见当初在盛京时的丝毫风流气。
挡住外面的血污,轻声对自己说着别哭。
好像恍惚间又回到了和雍十六年,那个相貌盛极,语气不耐的少年。
沈初姒动作轻缓,但是他身上毕竟是之前受了极重的伤,即便是她谨慎,但是恐怕还是会牵扯到伤口,可是谢容珏却又一声都没有出口,放在一旁的手指轻轻绕着沈初姒的发尾。
她的指腹在胸前的肌肤游离,带着似有若无的温度。
烛火晃动,忽明忽暗。
窗外有风声拂过,还有儿卷动树梢的声响。
从前的她,也从未设想过,现在会和谢容珏走到这样的地步。
父皇尚且在世的时候,只说希望他的阿稚,能够永远得偿所愿。
即便是日后成家,嫁为人妇,也需得心甘情愿。
邺朝嫁女大多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或者氏族姻亲之前,大多都有点儿利益关系。
她当初嫁给谢容珏的时候,只是源于当年所见的那一面,源于自己的一厢情愿。
“谢容珏,”沈初姒顿下手,认真地接着道:“我当真了,所以若是你日后反悔,又或者遇到了其他的姑娘,有了两难的境地,不必隐瞒,一定要直接告诉我。我向来不希望别人为难,又或者是勉强,所以当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成全你。”
“就像是你当初想要和离的时候,我会如你所求。”
“若是在选择之中两难的话,谢容珏,”她顿了顿,“不必选我。”
她其实说起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淡,谈不上是什么具体的情绪。
却又在这片刻之间,让谢容珏倏然觉得心疼。
她其实向来很洒脱,即便是知晓和离对于当初的她来说,不算是什么很好的抉择,却也还是毅然决然离开镇国公府,纤弱却又脊背挺直。
谢容珏想。
其实他的殿下一直都不太好哄。
即便是到了现在,也还是想着若是他日后变心的时候,转身成全他。
分明是自幼被宠爱到大的公主殿下,在无人不知的盛宠之中长大,现在说起这样的事情,却又是想着成全。
她从来想要的,都是明确,而诚挚的爱意。
但现在,她并不能确定以后。
所以才对自己说起,所谓的日后的两难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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