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单单从她方才对待自己的态度,和说的这几句话,桓洛就觉得,谢道韫果真当得起江左第一才女的名号,于是她也不吝惜溢美之词,由衷赞道。
“谢家姐姐果真不愧是当世才女,原本我也有些着急,想不起来从前的事儿,不知道家中是否还有父母亲眷,也不知道可有人时常牵挂我,今日听了姐姐这么说,倒觉得释然了不少。”
谢道韫却不知道怎么了,眼眶有些泛红,提着手中的帕子在眼角擦泪:“这世上,一定有人总是牵挂你的。”
“谢姐姐,可是因为我说的这些话,让你不开心了?”桓洛见她拿手帕擦眼泪,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家给惹哭了,她也有些慌。
谢道韫摇摇头,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说了句:“想起一些故去的亲人,有些感伤罢了。”
谢道韫收拾了心情,想到弟弟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好歹是把人给找回来了,只要人在身边,一定就有办法让她想起从前的事儿的!
她又说道:“瞧我,今日瞧着你投缘,就拉着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走吧,我领你们去房间,也好把东西安置下来。”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桓洛和小桃也觉得有些累了,两人躺在床上。
小桃说:“洛洛,我觉得谢家人对我们都很客气,一点都没把我们当外人。”
“嗯,我也觉得他们很亲切。”桓落赞许道,然而她还是提醒小桃道,“想来一定是因为,谢安与哥哥是好友的关系,所以人家才对我们高看一眼。他们只是客气,我们可不能真的肆无忌惮,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小桃翻身来到她身旁,托着腮问道:“所以,刚刚谢娘子邀请你晚上一道去王家参加论辩会,你才拒绝她的吗?”
桓洛轻笑了一声:“我哪里懂什么论辩,而且刚到谢家第一天,谢安将我们托付给谢姐姐照顾,想来她也是客气一下,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去了岂不是尴尬。”
最近一连串的事情让她有些混乱,尤其是想到顾恺之,她的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在吴郡时他的种种反应,都让桓洛觉得,顾恺之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没想到她真心当他是朋友,可是他却一直刻意隐瞒。
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顾恺之不愿意对她说实话呢?桓洛有些奇怪,她忽然反应过来,如果顾恺之知道她从前的事情,那上次那个崔珩,是不是也有可能知道呢?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后悔,拒绝了谢道韫今日的邀约,说不定在世家弟子的集会上,还能够再遇见那位崔郎君。
***
顾恺之没有想到,谢玄还会来找自己。
桓洛对他的态度骤然冷了下来,他本就心中不快,此刻见了谢玄,他只以为是来炫耀的,于是顾恺之脸色不善:“你不是已经把人都接走了吗?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谢玄却不气恼,只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顾恺之:“长康,我没有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从前她把你当作亲弟弟一般疼爱,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恢复了记忆呢?你要如何面对她?”
顾恺之冷冷一笑:“你大可不必来我面前说教,就算她今后想起来,怨我恨我,那也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一副倔强的模样,谢玄摇了摇头:“我们都把你当作弟弟一样真心爱护——”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顾恺之就打断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我先喜欢姐姐的,你以为当时成亲,她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吗?她亲口对我说过,自己是被迫嫁给你的,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你,她又如何会被慕容垂困在蠡台?谢玄,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姐姐呢?”
眼前的少年因为气愤,脸都涨得通红,他握着拳头,继续怒斥着谢玄的种种。
“她受了重伤失去了记忆,这是上天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这几年我两地奔波,一直倾心相伴在她身旁,但是为什么你一出现,就要把一切都据为己有,你凭什么带走她?”
面对这样的质问,谢玄也有些恼了,他沉下脸来回了句:“凭什么?凭我从十七岁与她相识到现在的感情,凭我是和她拜过堂行过礼的夫妻,凭我对她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心意。”
“人都被你带走了,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呢?”顾恺之不想在听他多说什么,“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若是谢郎君没什么其他事,就请回吧。”
谢玄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愿意来找你,不是因为我害怕你,也是不想要跟你争抢,而是我知道,你对于衿衿来说,是很重要的亲人和朋友,我希望你能够主动对她坦白一切,而不是等到她想起来之后再为此伤心难过。”
顾恺之原本转身离去,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那就等到她想起来了的那天,再说吧。”
谢玄继而说道:“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强迫她接受过去的记忆,对于她来说,如今我是一个陌生人,但是我不在乎,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觉得先前成亲是受人所迫,那我也不介意重来一次,让她心甘情愿地再嫁给我。”
顾恺之没有回答,径自离去了。
“郎主,看来顾小郎是执意不肯说了。”见顾恺之已经离去,何谦从谢玄身后探出来。
谢玄摇摇头:“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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