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此时一束烟花在他们二人头顶绽放,齐宇林抬眸看去,五彩斑斓的星火倒映入他的眼中,被杨姝牵着的那只手冷得发麻,他的心跳也很快很乱。杨姝就是与银仙儿去城外野林里才会出事的,难保今日他与杨姝一道去那林子里不会出事,没有危机。
“林中蚊虫多,你在此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一把扇子。”齐宇林对杨姝说罢,便朝不远处正卖折扇的文人摊子走去。
他给了对方钱,买了一把折扇过来交给杨姝,便与她穿过人群,朝那片老旧城区走去。
过去齐宇林从未走过这条路,今日月亮虽不圆,却很明亮,他与杨姝一前一后走在这些穿插在一起的窄巷中,像是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深渊。他对此地不熟,杨姝却像是熟门熟路,一条巷子也没走岔,精准地带着他站在了城门前。
废旧城门被人推开,再重重合上,齐宇林一路沉默,他紧盯着杨姝的背影,若说过去只是猜疑,如今却是肯定。
他肯定,眼前的杨姝,早已不是杨姝了。
齐宇林是个文人,不会舞刀弄枪,但一般的匕首抓在手中用起来都是一样的。
他今日准备来找杨姝时,便带上了一柄小刀藏在了靴子里,不仅是为了防杨姝,也怕荒郊野岭中会遇上其他什么危险的东西。一路过来,被人翻动的乱葬岗里除了那些露在月光下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残破骸骨与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野草外,什么也没有。
杨姝那样胆小的一个人,竟也能牵着他,一步步跨过那些骸骨,逐渐朝深林靠近。
齐宇林看向周围的深树,杂草从腰间拂过,脚下土坡仍旧不平,这里还算是乱葬岗中一处,可见几百年前病死的人有多少。
他望着月色下二人交握的手,心知此刻牵他的不是杨姝,便觉得恶心厌恶。他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前面之人的力气远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大到他恐怕费力挣扎也未必能叫对方松开他。
“别动,子期哥哥,若不牵手,我会害怕的。”杨姝说这话的语调,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在里头。
“你是谁?”齐宇林又挣了两下,没挣开她。
杨姝闻言,回眸朝他笑了笑,那双属于杨姝圆圆的眼睛带着些许魅惑地看向他:“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好姝儿啊。”
“你不是。”齐宇林停下脚步,不再朝前走:“你到底是谁,姝儿被你藏在了哪儿?”
“瞧你现在的反应,看来是早就发现我不是杨姝了啊。”杨姝也不再装下去,反正已经步入了这片林子,齐宇林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你虽将面容变得与姝儿一般,但终究不是她,总能被人看出马脚。”齐宇林一想到真正的杨姝如今还不知在哪儿,便心痛焦急,他抓紧对方的肩膀,声音拔高:“快说!你把她藏哪儿了?!”
“藏在……若月馆中啊。”杨姝轻声笑了一下:“我装她装得这么像,就连她的爹娘都没认出来,你倒是心细。只可惜,你与她一样愚蠢,旁人说什么都信,还不是乖乖随我来了这地。”
若月馆这三个字,如一道雷劈上了齐宇林的天灵。
他忽而想起了之前阿箬对他说的话,她说如果谜团在杨姝的身上找不到的话,不如去若月馆中的银仙儿那里找。几日前他去过若月馆,他也看见了银仙儿,可他第一次踏足那处,又逢馆主在教训人,他觉得那里的酒色香味很冲,连呼吸都是困难的,便避讳地逃开了。
一种可怕的念头闪过齐宇林的脑海,可他不敢去信,如若面前之人不是易容,也不是障眼法,站在他眼前的就真的是杨姝……那么杨姝身体里的魂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自己的魂魄又能去哪儿呢?
阿箬给过他提醒的,是他没想明白。
直到现在,齐宇林也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他怕他的猜测是真的,如若为真,那姝儿得受多少委屈折磨?他就站在那里,他甚至都看见了,却没能上前拉她一把。
她为何不说呢?若如今的银仙儿就是杨姝,她为何不向杨家人求救?
见齐宇林苍白着脸色,此刻的杨姝却摆出一副风轻云淡之色,她早就见惯了这样的表情,所有在得知自己所爱之人变成另一幅面孔的人在她面前,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到最后又如何?还不是说不爱就不爱了。
杨姝抬眸看了一眼头顶星空,长叹一声道:“时辰不早,我也不能与你耽搁,这具杨家小姐的身体太容易引人注目,不便我行动。”
齐宇林愣怔,弯腰从靴子里掏出匕首对准了杨姝的方向。
“真想不到啊,你一个书生居然还会动粗。”杨姝掩嘴笑了笑:“不过你舍得吗?舍得将杨姝的这张脸划破?将这把匕首捅进她的身体里?”
齐宇林舍不得,他面对着杨姝这张脸,也真的下不去手。他握着匕首的手都是颤抖的,浑身僵硬住,在杨姝逐渐靠近下就像是有无数条藤蔓顺着足下攀上了他全身,他的血液凝固,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齐宇林道:“你能扮得了姝儿,却扮不了我,我已经通知周大人,领兵出城,封锁这片山林,你逃不掉的。”
杨姝一惊,意外他居然还准备了后路,仔细回想,大约便是他给她买扇子的时候,让那卖折扇的人传话去知府衙门了。杨姝知道此事不宜耽搁,也无需与齐宇林继续谈下去,换了身体,挖出骨头,她也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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