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阿箬更睡不着了,她帮寒熄掖好被角,本想回到窗边,可起身了又舍不得走,退半步都觉得心口那处酸溜溜的难受,就好似方才推门而入的余悸未消,阿箬又抬手揉了揉。
揉不好了。
阿箬扁嘴,还是凑到了床边,几乎是气声地唤了句:“神明大人……”
寒熄未应,阿箬稍稍提了点儿声音:“您睡着了吗?”
他是睡不着的。
寒熄半睁着眼,听见阿箬吸了吸鼻子,于是转身回去面对着她。阿箬见寒熄肯理自己,简直喜极而泣,眼眶湿漉漉的尚未流下泪水,但声音已是微哑了:“对不起,我吵醒您了。”
“嗯。”寒熄应声,是有些吵——方才那名男子……紊乱悸动的心声。
他看向阿箬的眼,自然瞧见其中蓄着的泪,寒熄有些不解,半晌才吐出一句:“怕?”
阿箬连连点头,寒熄的一截袖摆还在外头,她没给收进去,此时双手就捏在他袖口云纹上,紧张地来回摩挲。
“怕您生气。”阿箬道。
寒熄闻言,更是不解,他如何会与阿箬生气?便是心绪不佳,也非阿箬过错。
“阿箬。”寒熄支着胳膊半起身,朝阿箬倾去几寸:“抱?”
阿箬一怔,她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因为寒熄这一个“抱”字而被打断,头脑一阵空白。
寒熄支起的左肩微微耸起,贴着脸下,交领因这动作而松懈,露出了一小截锁骨出来。墨色的发丝如瀑布般铺在了他的身后,几缕随动作扫过阿箬牵着他袖摆的手,痒痒的,像是火舌顺势燃烧般。
她吞咽了两下,红着脸退缩:“不、不用了,您早些休息。”
寒熄未动,阿箬先受不住地霍然起身,她松开了对方的袖摆,那反复摩挲的云纹就像是烙在了她的指腹上般,就是现在两指间搓一搓,仍能察觉到绣纹的痕迹。
阿箬的心咚咚跳得很快,她抬手揉了一下眼角,抹去那里的水汽,再敲了一下脑袋,想要赶走寒熄的那声“抱”,没能赶走,反倒是把脑袋打得更晕乎了。
寒熄望向她靠近窗边的背影,眉目懈弛,心道可惜。
次日卯时,隋云旨果然来了。
阿箬坐在客栈靠外的窗旁吃着素面,忽而便见几朵连枝带叶的木芙蓉被人从窗外递了进来,正好放在了她的手肘旁。
阿箬见花,愣了一下,再侧眸去看,就瞧见隋云旨一身玄色衣衫,白日里看上去更加劲瘦,他略弯着腰面朝窗内,对着她笑了笑。
笑什么?
阿箬撇嘴。
坐在对面的寒熄自然也瞧见了这抹笑,但目光更是落在了几朵鲜艳欲滴的木芙蓉上。因才过清晨,花上露水未干,花蕊处的露珠密集,鲜花沉沉地压在了掌叶之上,散发着淡淡清香。
“阿箬姑娘,我应时来了。”隋云旨笑完见阿箬瞧他的眼神似是有些嫌弃,于是直着腰身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虽瞧上去严肃了不少,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没一刻安分地握紧又松开。
“哦,等我吃完。”阿箬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对着寒熄解释:“这是我几年前碰见的人,他说他有岁雨寨人的消息,今日特带我们去寻的。”
此话一出,隋云旨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寒熄。
这世间鲜少有人因容貌而惊世,隋云旨觉得眼前男子倒算其中之一,他未见得绝色无双,却周身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灵气,叫人心驰神往,又敬畏瞻仰,气质二字,显现得淋漓尽致了。
隋云旨看了看寒熄,又看了看阿箬,心中有了猜测,稍有失落爬上心头。
阿箬见寒熄模样,便知晓他大约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那双桃花眼盯着桌面上的木芙蓉,阿箬以为他喜欢,便拿了一枝递到了他的面前。
便是借花献佛,哪儿有当着送花之人与收花之人的面这般?
寒熄抬眸朝她瞥去,眼神无奈,他往身后太师椅靠去,离那木芙蓉远了几寸,只是挪开眼神后,阿箬手中那枝花旁的花骨朵绽放,两朵粉花挤在一处,并蒂盛开。
阿箬:“……”
她也非是此用意啊。
吃完面,阿箬给了钱,这便牵着寒熄的手出了客栈。
隋云旨一直在外等着,除去最开始赠了花儿,后来又对她笑一笑后,便一直沉默着。
他记得阿箬是喜欢花的,因为从天际岭回胤城一路上,她碰过好几次花草,或将它们折下编成花环戴上,或凑到跟前细嗅其味道。
今早隋云旨见城门旁木芙蓉开得漂亮,特地选了几枝折下来送给她,阿箬不见得有多喜欢,收了,也没完全收。
她收了那枝因寒熄盛放的并蒂双花,剩下的一些,全留在了客栈的方桌上。
隋云旨的心思有些乱,他还以为……阿箬这般人物,大约是不会与人成亲,或和谁在一起的。
出城前,阿箬特地寻了个地方买了马车,她卖了源莲,换了不少银票来,马上天就要冷了,有了马车便是寻人的路途也可走得轻松些。
阿箬去指挥人套车,那车子刚洗干净,地上还湿漉漉的全是水渍,她没让寒熄跟过来,与对方离得不算远。阿箬不放心,频频抬头朝他看去,便见寒熄站在十步以外地面干净的青石路上,
立身如竹,外罩的银纱被风吹起,如雾如烟,似是下一刻便要腾云而去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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