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熄一声未吭,随阿箬离开当铺,到了外头灯光更亮,没了身躯遮挡,阿箬薄裙下的身形在光影下尽显。她的腰细得双手一掐几乎就没了,偏生的前襟那两团,还有些圆圆翘翘的。
她不算瘦弱,在饥荒年代里,阿箬长得很好。
寒熄顿了顿……想起来了,那是他悄悄喂出来的。
小姑娘并不知情,她还有些得意,每次她拿箬竹根闯入寒熄的结界换小银雀,结果她一天不吃东西也不觉得饿。
他又听到阿箬的心声了,在很久以前她便喜欢独自一人对着他的白骨碎碎念,如今对着他的人说话正经了许多,碎碎念全放心里了。
阿箬心道:看了也没事儿,反正神明大人也不会因看她身体而胡思乱想,况且她也没什么好看的。
正经的话,一天听一两句就够了,阿箬还是碎碎念起来,比较可爱。
胡思乱想吗?……如何想,才叫胡思乱想呢?
阿箬方吃了银耳莲子羹也不觉得饿,便想带寒熄回客栈早些休息,路走了一半,一直跟着她沉默的人突然开口,道了句:“看。”
“看哪儿?”阿箬昂头,目光在街上扫了一圈,没见什么特殊的,再回眸去瞧寒熄,一眼便与之含笑的眼眸撞上。
寒熄道:“看阿箬。”
阿箬心口似是漏了风,难为情化作潮水,顺着那漏风的口灌了进去。
“为何看我?”阿箬问。
寒熄仍是盯着她,没有回答,两人便在这处站了许久,站到周围路过的人都有些好奇地投来视线,阿箬才收回目光,朝那几个对着寒熄脸庞笑嘻嘻打量的女子瞪去一眼。
寒熄想,阿箬说得不对。
她是好看的。
小客栈位于两栋高楼之间,墙几乎贴着墙,中间的巷子是只能一人侧身走过的宽度,故而客房内虽有窗户,打开却不能瞧见主街风景,只能透过斑驳长满青苔的围墙朝天空瞥去一线,能望见繁星银河的一角。
入夜,万籁俱静,小城也陷入了深眠,街上无一行人,唯有一轮静悄悄的明月光照大街小巷,银色温柔地倾洒在屋顶飞檐之上。
寒熄已经躺下了,阿箬朝他看了许久,回想起今日在茶楼里被喂下一整盅的银耳莲子羹,她耳尖透着红,只要想起当时寒熄的眉眼,心跳仍如小鹿乱撞,咚咚地撞得心口泛疼发酸。
阿箬睡不着了,她趴在窗沿,只要一伸手便能碰到对面那堵潮湿的墙面,月色顺着两堵墙的缝隙落下,叫她清晰地看见了青苔的模样,还有其间漂浮的微弱幽绿的灵光。
一抹黑影投下,阿箬抬眸去看,正见对面楼的屋顶落下一只海东青。
阿箬睁大双眸,不懂隋云旨的用意。
许是因为她身上也有些仙气,这鸟往日怕她怕得紧,在天际岭的那几日,这只海东青从来不敢在阿箬的面前乱转,今日倒是反常,若非其主人指示,它又怎敢跟着她?
阿箬不太想见隋云旨,她对海东青呲了呲牙:“快走,不然我拔光你的羽毛,把你烤了吃了!”
恐吓的话才说完,那海东青便愣了一下,然后扑扇着翅膀,后怕般逃了。
阿箬舒展四肢,而后疲懒地在窗前吹那一丝丝巷外吹进来的凉风。
海东青走了没多久,阿箬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她微蹙眉心。黑影重新压下,这回影子很宽大,遮挡了大部分的月光,阿箬抬头去看,见到了一张眼熟的脸。
再一次见到隋云旨,阿箬心里没多少波澜,她只是不懂他找她做什么,既说是欠花,那花还了,他们之间也该结束才是。赶人的话到了嘴边,隋云旨忽而朝阿箬露出一抹较为纯澈友好的笑容来,顿时让她那句“滚开”在喉咙处吞了个来回,最后被咽了下去。
“阿箬姑娘,好久未见。”隋云旨道。
仔细去看,阿箬发现隋云旨还是变了的。
五六年的时光将过去更具少年气息的男子蜕变成了青年,他的身量又高了,身形也壮了不少,五官长开,仍旧是剑眉星目的,眉眼间却多了些锋芒。
大约是因为成熟了,隋云旨也更好看了。
“有事?”阿箬不欲与他寒暄。
隋云旨也不婉转,点头道:“是有些重要的事,我本想让猎云带你去的,可你似乎不太喜欢它,所以我便自己来了。”
阿箬单手撑着下巴,撇嘴:“一只鸟而已,还说不上喜不喜欢。”
“阿箬姑娘……还在找那些怀有仙气之人吗?”隋云旨问出这话后,阿箬脸上的懒散尽褪,她忽然站起身,身后的椅子险些倒下。
阿箬转身扶住椅子,小心翼翼地朝床榻看去,寒熄仍闭上双眼,她松了口气,抬眸对隋云旨道:“等我。”
她关上了窗,在床榻四周设下了结界,而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不算多灵活地翻上了小客栈的屋顶。
隋云旨见到阿箬借用墙头翻上来,有些惊讶,他缓缓站直了身体,墨色的披风在夜风里发出欻欻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走到屋顶上,又轻巧地拍了拍手的少女。
他变了许多,阿箬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青绿的衣裙换了一套,与以往的不同了,可样式没有太大变化,圆领盘口比交领更适合她。
她像是一片风中竹叶,衣袂翻飞,发丝肆扬,纤瘦的身躯朝隋云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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