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她当时醒过来的地方是在第二层,而今天,韩却带着她要去的是最底层。
两人站在地牢门口,面前是幽深暗黑的石梯。
韩却轻扣响指,身后黑暗处走出来一个身着军服的男子,他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一把火折子,“噌”的点燃了火把。
火光映照下,男子二十三四的年纪,军服上有四穗红缨,看着颇为沉稳,完事儿了又利落隐在韩却身后。
只有龙骧军的高阶将领才能配穗,阿梨跟龙骧军交过手,而刚刚那人有四个,想来在军中地位不低,难道他就是梁婶儿口中的陆行?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乖乖待在后院也不失为一条出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
韩却冷不丁地出声,差点让走神的阿梨吓了一跳。
“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还请公子放心。”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她怎么会后退。
韩却点头,也不再言,一马当先沿着阶梯而下。
阿梨只犹豫了一瞬,赶紧跟上。
水牢下有暗河,虽然没有漫至甬道,可是还是沁了不少水上来,阿梨的鞋底很快就被打湿了,她顾不得这些,看着两侧低洼的水牢,不禁替沐芳捏了把汗。
“就是这儿了。”韩却站在一座遮得严严实实的牢房前,“陆续,开门。”
方才举火把的男子上前,掏出特制的钥匙窸窸窣窣的准备开门。
原来这男子并不是陆行,从前只听说韩却身边有一个陆行,倒未曾听说还有一个叫陆续的,看着韩却跟他颇为亲近的样子,阿梨默默记在了心里。
只听得“哐当”一声,铁锁应声而落,铁门也被推了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阿梨眉头顷刻间蹙了起来。
这座水牢不大,封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在这里面待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了,更别说还摆着各色刑具,看着十分森冷骇人。
阿梨一眼就看到了被吊在正中间的沐芳,她的身上有许多鞭痕,虽有粗略上过药的痕迹,但是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不过想来韩却打过招呼不想让她死,所以还吊着口气。
韩却见阿梨神色未变,心里有些微妙,普通男子看了这场景尚且心有余悸,遑论一个女子。
可是她明显不一样,她的眼眸虽略有惊色,但绝对不是害怕。
他挑眉靠近了她耳畔,“她的嘴很硬,你若是真有办法让她开口,我定准你所求。”
阿梨微微撇开了头,“我还有个请求,公子可能答应?”
“后悔了?还是想怎的?”韩却扫了一眼沐芳,他发现她虽然一直闭着眼睛,可是似乎刚刚抬了下眼皮,若是没有看错,正是刚刚阿梨出声的时候。
他顿了顿,“也罢,你先说说看。”
“我想单独跟她谈谈。”阿梨指着正中间。
韩却笑了,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罗姑娘,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就好好珍惜,得寸进尺可不是个好行为。”
……
没办法,看来韩却是不会准她们私下交谈了,那自己该怎么才能问她那些事情?要不要直接挑明了她认识自己?
阿梨面上淡定,心里却打着鼓儿。
“呸,不过是一起蹲了几天大牢,你就妄图用她来套我话吗?”沐芳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弱弱的,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这女刺客平时嘴硬得很,常常是不怎么搭理人的,倒没想到这次竟然主动开了口。
韩却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
阿梨哪里不明白,沐芳这是在暗示她,她们不过是同住了几天地牢的关系。
“我不是来套你话的,我是来帮你的。”她上前几步,站在了沐芳身前。
“帮我?呵…”沐芳终于抬起了眼皮,她看着阿梨,眼神很冷,像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阿梨看着沐芳,眼神有些晦暗难明,她想说实话,但她知道她不能问出口,韩却在旁边,她只能见机行事,“你为何要刺杀公子琮?”
她准备一步一步慢慢来。
“为何?”沐芳冷笑了一声,还是那句说了无数次的答案,“韩贼侵我国土,人人得而诛之。”
“你身为燕人,不思国仇家恨,反而为贼人办事,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她幽幽看着阿梨,冷冷补充了一句。
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
我姜氏到这辈,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你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
你不思进取,整日玩些针凿女工,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
……
阿梨想起少时往事,神色一时有些怔忡,她说的这句话,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或许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是巧合。
或许她趁乱刺杀公子琮,也是巧合。
甚至她无意间说这句话,更是巧合。
分开来每一次都可能是巧合,可是这么多次合起来,怎么可能每次都刚刚好!
阿梨有些确信,沐芳是真的认识自己,并且那日在庆功宴上并不是最好的刺杀时机,她搅浑水,可能真的是在救自己!
她为何要这么做?她真的是燕国人?
不,不可能,若是燕人,她不可能这样帮自己,就连韩却都不相信燕国人有这个胆子不是吗?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沐芳不是燕人,也不是韩世子的人,她是卫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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