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会儿,她看见徐太后从帐外走进来,就那么立在床边看着她,沉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姜宝鸾动不了,又张了张嘴想叫她,也发现嘴里和塞了棉花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又进来两个人,脸上和蒙着一层雾一样,看不清是谁,只知道看身形是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地拉着徐太后,仿佛是要牵着徐太后离开这里,三个人一同立了一会儿,徐太后才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了。
姜宝鸾这才看见那两个人隐约像是妙容和静徽的模样,心里一时更是不舍,但她们就那么带着徐太后转身。
姜宝鸾怕她们走远,急得直想哭起来,可是她既说不了话,也哭不出来,又猛地记起她们这三人都已故去,便更急着要和她们走。
只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又去何处寻人。
姜宝鸾整个人如同沉入了水底,连痛觉都再也感受不到了,终于沉沉睡去,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漆漆一片暗无边际。
许久之后,忽然有人推了姜宝鸾一把。
她的眼前再度出现光亮,耳边也渐渐有了说话的声音。
她浑身发着冷汗,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听见声音却又忍不住蹙了一下眉,便使得周遭的人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夫人终于醒过来了!”这是丹琴的声音。
姜宝鸾还是头疼欲裂,鼻尖却敏锐地嗅到了那一丝松木的气息。
她没有睁开眼睛。
先前周围的那些声音都小了下去,仿佛是怕惹得她不快,只静静等着她醒来。
“姜宝鸾,醒了就起来喝药。”
是谢珩的声音。
姜宝鸾像坠入了冰窟一般,醒了就要面对这一切,不如就跟着徐太后她们一起去了。
她已再无求生之意。
她睁开眼睛,目光正与看着她的谢珩对上,没有任何躲闪。
谢珩稍稍松了口气,这时有婢子连忙端了药上前来,丹琴要去拿,却被谢珩抢先拿在手里。
他给丹琴她们使了眼色,她们便立刻上前将姜宝鸾扶起。
“喝了。”谢珩拿着药碗递到姜宝鸾面前,淡淡道。
姜宝鸾惨白又消瘦的脸上似笑非笑,慢慢撇过头去,面朝着里面,头轻轻垂下,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绛色底绣花鸟纹锦缎被褥上。
丹琴在她耳边轻声劝道:“夫人,就喝几口罢,不喝这病可怎么好呢?世子昨夜出宫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守着,只等着你醒过来,小郎君也正在来的路上,你也要想想小郎君啊!”
可姜宝鸾却仍侧着头,有些艰难地喘着气道:“我是罪人,就不劳世子费心了,不如赏我个痛快,大家放过彼此,也快活。”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又带着冰凉的手攫住了姜宝鸾的下巴,轻轻摩挲了两下,迫使她转过头去。
第59章
谢珩脸上并没有多大表情, 只是眉心紧紧拧着,他右手使不上劲,只虚托着药碗,一手却是拿住了姜宝鸾的下巴。
姜宝鸾的下巴小巧, 他仿佛只需两个手指便可轻易捏碎。
姜宝鸾想抬手把他的手拿开, 却没有力气, 她已几日没有饮食亦没有用药, 美人灯似的一吹就灭。
而谢珩已把药碗的边沿放到她嘴唇上, 左手微一用力便开了她牙关,稍稍一斜那棕褐色的药汤便灌到了她嘴里。
只是姜宝鸾到底不愿,才喝了一些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再也灌不进去。
谢珩怕她呛住, 也连忙住手,好在已喝了一半,比平时要好。
丹琴等脸色却难看,只怕她这么咳是要吐血, 又是抚姜宝鸾的背脊顺气, 又是拿水。
谢珩已知道姜宝鸾不肯喝药吃饭又吐血的事,虽百般无奈, 这时却也只好狠心道:“不许吐出来, 再吐我就再灌。”
姜宝鸾一向胆子小, 怕是能将她吓住。
不想谢珩才说了这话, 下一刻姜宝鸾就已“哇”地一声,将才喝下去的那点药尽数吐出, 再看那颜色, 里面却又混了血进去。
大夫过来看, 见此情景也摇了头, 当着谢珩和姜宝鸾自个儿的面便说:“夫人的伤不严重,只是心病难医,又有求死之心,这人要是再这般下去,想要再好起来怕是难了。”
一时大夫给姜宝鸾施了针,姜宝鸾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咳了,只是脸上仍有冷汗,将青丝一络一络地沾在脸颊上。
谢珩忍不住给她把头发理好,又软了声气道:“先把药喝了,方才是我太心急。谨成很想你,他很快就要到了,你看看他。”
他怕姜宝鸾连这几日也撑不过。
但是即便是谢珩提起谢谨成,姜宝鸾也不为所动,只是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谢珩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姜宝鸾不是一味感情用事的人,她既不想活,又怎会不想到谢谨成,必是想过了谢谨成可以放下,而她对谢谨成的态度本就复杂,若放不下当初就不会走。
他何时连这些都想不明白了?
谢珩起身让开,只让她们服侍姜宝鸾,自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便出去将曹宽叫来,说:“昭阳宫的人都还在,你去把她身边素日跟着那位公公找来问话,宫破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珩虽不敢说完全看透了姜宝鸾,可对她的性子也是明了几分的,先不说姜宝鸾是不是这么容易就认命求死的人,便是她真的要寻死,早便可以自己动手解决了,何苦等到他来,偏要在他这里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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