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可是与乔儿闹了别扭?”
周璃语气虽柔,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此番南北交战,我特去了乔儿那里,与她形影不离,她却没提过半句大哥。我是临走前问了兰泽公子才知,大哥早已踏上归途。”
见周慕白沉默,周璃便知自己说对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远处山川之景。
“大哥,你有过喜欢的人吗?”周璃轻声问。
男人身体一僵,语气有些生硬,“问这作何。”
周璃说:“长公主殿下,就葬在对面那座山中。”
周慕白收回视线,侧过头来看着她。
“当时被南楚兵马送回来的那具尸身,纵然没有头颅,但身形衣物等等一切都与你一模一样,连我和乔儿都没能分辨出来。我们伤心欲绝之际,你的死讯也传到了长公主那里。”
“当日夜里她便自戕了。但在那时境况之下,她的死如同沙砾落入尘埃,没有任何人在意,连她的后事都是公主府的人自行操办的。她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就是死后要葬在那座山中。”
周璃也侧过头来,望着他。
“我记得,那是你们第一次交谈的地方。说起来,那时我也跟在大哥身边,只顾着惊叹于长公主的美貌,却没瞧出她对大哥的心意。”
“她毫不犹豫地殉情,大概……也是想留住那份心意罢,不愿让它就这样随风雨飘渺而去。”
说到此处,周璃垂眸:“此番回来,我也知道霆尉和顾家或许会有事,但无论何事无论好坏,我都想陪在他身边,哪怕我并不能帮到什么。”
“大哥,无论是长公主殿下还是我,我们所做的选择皆是因喜欢和真情。”
周璃看着他,“乔儿也是如此。她与兰泽公子之间是相互喜欢,有着极深感情的。一个女子能嫁与心爱之人,又能得到心爱之人的爱护和信任,这谈何容易呢。乔儿从小受了那么多苦,作为姐姐,我只想她日后能过得舒心高兴,去做任何她想做之事。”
“大哥知道乔儿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她挪开视线,再度望向远处山河之景。
听此一问,周慕白微微皱眉。
“乔儿想要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她想与亲人和相爱之人平静安稳地度过一生,也想每个人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我们的那位陛下给不了她,甚至还会剥夺。那场本不必打的仗,让乔儿失了四万兵马,大哥若看见她当时的神情,定然会百般心疼。”
“她是最忠于母国故土之人,可最后为何最终会同南楚兵马站在一起?”
“我们的燕林军和黑鹰军又是何等的忠勇,可最后又为何会冒着通敌叛国抄家灭族的大罪从中阻拦?这些人这些事,究竟谁对谁不对?只要大哥愿意,定然比我们想的更明白。”
她语气哽咽,说罢还咳嗽了一声,周慕白开口:“来人,拿披风来。”
“无碍的。”周璃一笑,“只是有些口渴罢了。”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
“大哥,咱们先回去吧。”
周慕白点头。
二人刚转身朝马车走去,便听见一阵马蹄声。
“璃儿!” 循声望去,正是顾霆尉驭马前来,身后还跟着一辆崭新宽敞的马车。
周璃惊讶又欣喜地快步迎上去:“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
顾霆尉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他一把揽住周璃先亲了一口,“怎么,以为我被关进大牢啃窝头不成?陛下在宫中病着,哪还有人盯着我,穆老将军传信说你踏上归程,我就立刻往这边来了!就是没想到你们脚程挺快,这么快就入了北晋疆域。”
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周慕白,顾霆尉抱拳:“大哥回来了。”
周慕白颔首。
“那我们夫妇便先回去了,母亲还在府上等着呢!”
“母亲回来了?”周璃望着他。
顾霆尉知道她担心什么,揽着她就往自己带来的那辆马车上走,“母亲知道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担心得不得了,又是拜佛又是茹素,见我回去你却没回,还催我来接你。”
“母亲不生气了吗?”
“早就同你说了,母亲是与你一样温婉大气的人,纵然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只要日子一久,她自然会想通的。她还说你刚生产就这般奔波,月子定然没坐好,接下来要好好休养,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再说母亲现在做了祖母,每日高兴还来不及,还能生什么气!”
听他这般说,周璃放下心来,她回头向周慕白摆摆手,笑得好看极了。
周慕白站在原处,看着顾霆尉揽着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亲昵低语,最后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马鞭,马车驶离,渐行渐远。
他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是他亲手将她嫁出去的,如今便不应有任何难受。
是从什么时候对她有了异样的情愫,他已记不清了。他厌恶她的身世血脉,却又总是心软于她亲手端来的夜宵,还有那句轻柔的“大哥”。
两种情感不断碰撞撕扯,折磨着他。但父母之仇,周氏门楣,国相之位于他周慕白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而她,既入了周家的门受了周家的照拂,就该为周家做些什么。这其中包括笼络顾家使之为他所用,也包括远离他,不要再惑他心神,影响他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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