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婉君被安置在施先生名下的一处房产中,请来几位阿妈,好生将她照顾着,亦或着看管。施先生早知她怀孕,而他的态度也是,要将孩子生下来。辛婉君知道对方没有不要孩子的意思,也就不再紧张,放松下来。
谁知道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施先生的正妻找上门来。其实她一直猜测到施先生是有妻子的,毕竟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从未摘下来过。很多时候辛婉君只是不愿多想,想了又如何。让她将孩子流掉吗,她舍不得。
但她也不想当施先生的二姨太又或者三姨太,她的性格根本不合适。谁知道施先生也没有要她当姨太的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本来还摸不清施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正妻出现在家中,和她谈了一场,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原来她连养在外面的玩意儿都算不上,只是撞了大运,有了孩子。施先生为什么要保住这个孩子,是因为正妻的身子不好,不宜有孕。所以养了她,为了生下来,过继到正妻名下罢了。
都说为母则刚,辛婉君对腹中孩子的重视比任何人都要多,这个孩子是她一个人的,不是施先生,更不是施先生的妻子的。
如果非要将孩子送出去给正妻,她情愿舍弃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家中的大哥和双亲曾托施先生照顾,她当明星后收入更高,还是能供他们抽上几年大烟。从前她不能够舍弃他们,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离开前辛婉君回了趟家,那里的日子比从前好了许多,有佣人有洋灯,照得明堂堂的。她的父母穿着簇新的衣裳,躺在中堂,点大烟的油灯被熏得黝黑,如同她双亲的脸,黑瘦干瘪,仿若两具裹着华贵衣裳的干尸。
她没由来地感觉到了一股恶心,反胃的干呕涌上胸腔,半天才勉强忍了下去。
她拉住了一位佣人,问大哥在哪。那人说她大哥最近迷上的春香楼的胭脂姑娘,早就已经搬去春香楼住着了。
辛婉君从衣服里取出一方手帕,犹豫了一阵,还是回到了父母的房间。房里的气昧并不好闻,手帕里卷着一大笔现金和几样首饰,她没法给得更多,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要出来,她和孩子都得活。
母亲支撑起身子,收下了钱,握住了她的手,迷糊的眼睛总算将眼前人认出,她说:“囡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下人怎么都不说一声啊。囡囡吃过了没有,都瘦了。”
母亲将那叠现钱细细地数过,又锁入了中堂下的大箱子里,钥匙收入小荷包掖入裤腰,再将裙子层层放下,护得牢牢的。
辛婉君沉默地看着她的系列举动,终究还是垂泪了,她声音沙哑颤抖地交代她要离开一段时间。哽咽许久,最终还是留下一句,你们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露出个奇怪的笑来,浑浊的眼珠子突地绽放出精光来,她说:“施先生是好人,你好好把握,多关心关心施先生,这男人啊,你伺候好他了,还怕他离得了你,我最近得了一个方子,专门能养女人的身子的……”
辛婉君猛地将手抽了出来,起身匆匆离开。她是先生了孩子,再找的机会离开。等那边给施先生报信她生了儿子后,她通过朋友,躲去了一家小院。更是连月子都没坐够,就匆匆提着行李箱坐上前往香港的轮船。
最近局势很不稳定,到处都在打仗,四周都是奔逃躲避一座城又一座城的人。施先生去了德国,她只能趁这个机会离开。
到了香港,住进周君安排的酒店,挨上枕头,她总算休息一场。直到酒店房门被敲响,她隔着猫眼仔细看看,这才安心开门。
周君仍是送她来酒店的那身衬衫西裤,很学生气,周君进酒店后四处转了圈,才朝她温声道:“可还住得惯?”
辛婉君垂下眼,走去抱起孩子,直直朝周君跪下。周君大惊,连忙要扶她们母子二人,辛婉君是不管不顾了:“求求你了周先生,千万别给施先生说我在这里。”
周君为难蹙眉,仍是坚持要她起来,不然话也说不下去,他立刻就走,等她能冷静下来再谈。
辛婉君叹气起身,哀愁地把周君望着,周君简直招架不住,只好道:“请不要这样看我,你知道我向来很感谢你,但是施先生也帮过我不少的忙,我与他现在更是有生意上的来往……”
施先生透过他进入了德国的市场,军火生意也是生意,利润可大着呢。他替施先生赚了这样多的钱,想来就是帮了辛婉君,事后也未必会被怎么样对待。
眼见辛婉君神色愈发难受,周君又道:“不过你还请放心,你在这里的事情,我会守口如瓶,只是……”
辛婉君心头吊起,周君又劝:“施夫人的意思未必是施先生的意思,你有同他谈过吗?”
辛婉君黯淡地垂下眼眸,她去哪谈,施先生甚至都不愿见她一面,只吩咐人来照顾她,也是为了腹中孩子,她知道他嫌她了,曾经她也有过心思,如今也不指望太多,只想自己好好生下孩子。
周君见她不言,又问她今后有何打算。她一个弱女子,现下世道这样乱,很危险。辛婉君何曾不知道,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她曾经有过来自美国的客人,那人愿意帮助她去美国,她洋文也学得还可以,想来在那边生活也不是太难。
她这样的人,前半辈子都这样荒唐地过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更何况美国客人对她有意,帮前帮后,也曾说过要同她结婚。虽然辛婉君并没有很相信这些话,她只考虑着离开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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