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奚画颇感满意,只笑而不语,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竹筷,开开心心的等菜来。
隔了没多久,店伙端了米饭上桌,这边尚未开吃,门外忽闻得一人声音。
“小二,你这儿能租马车么?”
“马车啊,哎哟今儿正好有一架,您且等等啊……”
因得来者口气嗓音甚是耳熟,关何和奚画不由皆抬头往前看去,正见门外有个书生模样的人笔直而立,长袍布衣,肩头还挎了个包袱。
奚画愣了半晌,即刻展颜笑道:“勇谋!”
听到不远处有人唤,钟勇谋登时一怔,忙举目搜寻,视线同他二人相撞后,双眼随即一亮。
“诶,你们也在啊?!”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来……快进来坐!”奚画正起身招呼他,不想从他身侧门边又有一人轻声询问。
“怎么了?碰到何人?”
门被店伙推开,此时才瞧清说话人的形貌,奚画一眼望见,愈发喜上眉梢。
“小颜,怎么是你!”
转眸但看她梳了一头的妇人发髻,手又挽在钟勇谋胳膊上,当即了然。
“你们用饭了吗?来这儿一块吃罢?……小二!”奚画回身就吩咐道,“再去添两副碗筷来,另外再加两个菜。”
“好的,客官您稍等。”
将四个茶杯一一满上清茶,奚画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记得当初清明扫墓时,在茶肆避雨,亦是这般碰见他们俩匆匆而来。
她只知钟勇谋一直对丁颜的姐姐有爱慕之意,却不承想,他们竟会在一起。
当酒菜上齐,奚画倒没了胃口,托着腮,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俩瞧。
“你们是几时成亲的?”
闻言,丁颜垂下头,羞得抬不起眼皮,声音细如蚊蚋,“半个月前,在我娘家……”
“你娘家?”
钟勇谋摆首叹了口气,“平江城陷落那日,我爹娘就死于金人之手。拜堂好歹得有长辈在场,所以就去了她娘家。”
“哦……”原来自己还不是最惨的那个。亲人离世的痛苦,奚画自然是旁人更加明白,她喉中哽咽,忙又问,“那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舅舅在蜀中尚还有生意要做。”钟勇谋笑答,“上个月他来了书信让我去寻他,所以我就带了颜儿一起,准备搬去蜀地成都府。”
“啊,去蜀中么?”奚画抚掌一笑,扯了一下关何的衣角,便道,“我们正好也要南下,不如顺路吧?咱们路上好有个伴。”
“好是好。”关何颔首向钟勇谋看去,“你们方便么?”
“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倒是好将就,点头就答应,“女人家话多,一路上说个不停,我也回不了嘴,这不是刚好么?叫她们自个说去,咱们俩也好好叙一叙。”
话才说完,胳膊上就被狠狠拧了一记,钟勇谋立马疼得龇牙咧嘴,又碍于脸面强忍着没叫出声。
丁颜偏头瞪他,然后才去问奚画,“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们去大理。”
“这么远?”她吃了一惊,“不准备留在宋土了?”
“不想……”奚画低头扒了口饭,嚼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我说个大不敬的……官家而今逃到苏杭去了。那边地大物博,东西多,风景又好,瞧着就不愿拿回北方。这么下去怎么办?
北夷的金、辽都不是善类,而今这里尚且安定,再过几年呢?十几年呢?谁说的准……你说对不对?”
丁颜无法反驳,只能称是,“那往后要去看你们也不容易了。”
“我们又不去远了。”奚画笑道,“就在边境最安宁的地方,呆着我心里也踏实。”
*
关何的马车本就很宽敞,里头要坐四个人绰绰有余。念着晚上就将到丹萍镇,钟勇谋也没再向小二额外租借,索性四人乘一辆。
他们两个坐在车外,奚画便同丁颜窝在车里,到底是昔日旧友,而今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待细细问了她与钟勇谋成亲的过程,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我是意外得很,起初没看出来勇谋喜欢你呀。”
“你以为都是你和关何啊?”丁颜掩嘴就笑,“非要闹到书院上下都知道才好么?”
奚画不禁窘迫地抓抓耳根,“哪、哪有这么厉害。”
被她这么一提,无端端又想起书院来,奚画靠在车内长叹了一声,轻轻道:“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了,事出突然,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上……”
听她此话,丁颜也沉默未语,隔了好久才开口:“那晚上,大伙儿都只顾往后门逃跑,走得急我也没仔细看。七姑娘应当是跟着她家随从出去的,还有二婶和张伯两个。”
“哦,对了。王五一还寄了封信给我们。”丁颜从包袱里翻了半天,拿出一叠皱巴巴的笺纸递给她,“他眼下人在宋辽边境之地,说是要等打完仗了再回来。”
奚画草草瞄了一眼,只是笑道:“人活着就好。”
“院士先生他们,可有消息么?还有金枝和宋大哥……”
“我是没打听到。”她摇摇头,“眼下平江已经被金兵彻底的封禁住了,城里的汉人不准出城,就是金人自己出入也盘查得十分严厉。”
依她所言,倘使他们当时并未能逃出来,而今亦有存活的可能,金兵虽然残暴,尚不至于将全城百姓尽数杀死。就像当年契丹占了幽州,不也好生安顿过宋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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