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孔老六的技艺高名声响,两廊雅间纷纷赏脸支起小窗,一阵接一阵喝彩声传出来。
伙计们一顿忙活,先抬了一张黄花木几案出来,又抬了红木高背椅子来,沏了茶摆了干果,孔老六这才欣然落座。他年近花甲,两鬓斑白,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上书“江湖百晓生”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的徒弟小张四郎年纪瞧着与沈墟差不多大,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又配两只滴溜溜的圆眼睛,倍儿精神。
小张四郎手持索取缠头赏钱的红丝盘子,一开嗓,声音高亢嘹亮:“爷爷,今天咱们说点什么来?”
孔老六的人又老又干,一双老眼里却敛精光,嘿嘿笑道:“今天么,就讲讲那正气盟吧。”
小张四郎道:“正气盟,那是什么?”
孔老六没好气地道:“连正气盟都不知道,孤陋寡闻!去去去,你还是别跟老孔学艺了,赶紧回家去种田娶媳妇三年抱俩吧!”
四下里传出稀稀落落的笑声来。
小张四郎扮出委屈的样子:“怎么,大家伙都知道?这正气盟顶有名么?”
“岂止有名!”孔老六将手中折扇扇得呼呼作响,“你听听这正气盟里都有些什么人,就知道它的名气有多大了。”
小张四郎就问:“都有哪些人呐?”
“金落霞,银扶摇,玉琅琊,武林三世家自是不必说。还有那天下第一道门青云观,‘寂空缘破,四大神僧'坐镇的万象寺,网罗了天下奇人异士的大同学宫,甚至还有百年来不问世事的剑阁呐,喏,光这几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出来,是不是就如雷贯耳?”孔老六列举道。
小张四郎拍手叫道:“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原来这些个厉害的门派聚在一起凑了个正气盟!只不知他们凑来做什么?”
“自然是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孔老六老神在在地掀起茶碗盖子,吹去茶面的浮沫,啜了几口茶。
小张四郎大黑眼珠转了转,一拍脑袋:“我知道啦!他们定是合起伙来,要寻天池魔教的晦气!”
“呸!无知竖子!那能叫寻晦气吗?”孔老六阖上折扇,啪地一声敲了徒弟脑袋,怒道,“这叫铲奸除恶,匡扶正道!”
“是是是,匡扶正道,匡扶正道。”小张四郎揉着额角,“只是近年来正邪两道相安无事,太平了这么久,怎的突然又这般水火不容了?”
“怪只怪魔教出了个新魔头。”孔老六说,“这个魔头姓凤,单名一个隐,此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在魔教内部又声望颇高,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熟悉的人名,沈墟已经全然忘了吃饭,全神贯注只盯着那一老一少。
玉尽欢拈了一块杏酪鹅放在他碗里,笑道:“早知道你爱听说书,我就带你去朱骷髅茶坊了,这会儿你听入了迷,害得饭也不吃。”
沈墟没听见他说什么,他这会儿耳朵里全是孔老六的说书声。
他怀里还藏着一根凤唳,想着有机会要还给凤隐,因此一切有关凤隐的消息他都不免要多加留意。
“有传闻说,这个凤隐啊,其实是魔教圣女司空逐凤的私生子。司空逐凤呢,又是当年害得武林正道人人自危的大魔头司空追仇的亲妹子,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凤隐其实是司空追仇的亲外甥!”小张四郎抢了话头,双手一拍,“哎呀不好,他亲舅舅当年遭正道围剿,惨死在百里碑,这回他要来寻仇啦!”
“说不准,这也是正气盟眼下所担心的。”孔老六又啜两口茶,“也由得他们担心去,像老六我这种老百姓啊,其实比较关心凤隐他爹是谁。”
自古八卦最得人心,两廊雅间里不知竖起了多少对耳朵。
“我也好奇得紧啊,不是说魔教的圣女须得终身保持处女之身么?怎的又变了个娃娃出来?”小张四郎大搔其头,“莫不是传闻都是假的,凤隐根本不是司空逐凤的儿子?”
孔老六摇头:“我看传闻不假,当年司空逐凤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就如人间蒸发,司空追仇大动干戈,倾全教之力苦苦搜寻了三年之久难觅其踪,三年后司空逐凤重又现身,再回到魔教时,就被她哥哥赶下了圣女之位,其中必有缘由。”
“这三年内,司空逐凤必是与情郎私奔去了,凤隐也是这时候生下的!”小张四郎道,“只不知这个勾引了魔教圣女的男人是个什么人物?”
“司空逐凤曾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貌女子,色冠群芳,能入圣女青眼,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俩苟合后又那般掩人耳目,离群索居,想来是因为男方身份特殊,不能教外人知晓,十有八.九是咱们正道人士。”孔老六道,“要不,咱们现在就来猜猜看?”
小张四郎抱起双臂:“爷爷这么说,心中定是早有人选了?”
“今日咱们真假好赖全是凭空臆测,做不得数,老六这么一说,各位也就这么一听。”孔老六说完,却是忽然停住,闭上眼睛竟打起了瞌睡。
当下听客们皆按捺不住,纷纷从小窗抛出赏钱来。
“是谁啊,快说吧!”
“快别吊胃口啦!干等着呐!”
小张四郎捧着红丝盘子自窗下挨个皆赏钱,赚得盆满钵满,回过头时似乎也很着急:“哎呀爷爷,你的茶钱有啦,快继续讲吧。”
孔老六这才睁开眼:“光叫我这个老家伙使劲儿动脑筋,你倒是也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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