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个出尘绝俗的小子。
只不知如何脑子有疾,此时抢上来,不是找死又是什么?要知道,就是他师父风不及全盛时期,对上冲凌真人也不能说有战之必胜的把握,何况门下名不见经传的弟子?真是初生牛犊不畏死。
“你是谁?”冲凌拧眉问,语气类似于“你算哪根葱”。
“沈墟。”沈墟回答。
冲凌瞥了他两眼,目光陡转凌厉:“你那眼睛怎的回事?”
“视物不能。”沈墟又答。
“好呀!原来你就是那个与魔头暗通曲款害死我三位爱徒的瞎眼小畜生!”冲凌登时暴怒,眼皮直抖,舌绽春雷,“我那三位徒儿生平嫉恶如仇,急公好义,武林中谁不钦仰?如此好汉,与你何仇何怨,你要这般赶尽杀绝?原是你生来就有一副歹毒心肠,又近墨者黑,被那十恶不赦的魔头迷得神魂颠倒,色令智昏,以致犯下滔天罪孽,无可挽救,如今大祸临头,你可知错了罢?”
沈墟被他一通谩骂,十句话里有九句都听不懂,什么叫他被魔头迷得神魂颠倒色令智昏?申青玄那般为人又如何能在武林中受人敬仰?是他瞎了眼,还是江湖中人人都眼瞎心盲?
也不怪他困惑,如他这般澄清空明心下无尘的人儿,又如何能理解诸如冲凌老道这等俗世中人的腌臜心思?
眼下人人既得见沈墟超凡脱俗的仪态,自然而然就联想到凤隐那魔头荒淫无度男女通吃的名声,又听闻沈墟如何拼死相护,凤隐又如何冲冠一怒为蓝颜,彼时两人同处禁地洞穴,也不知幕天席地干了多少销魂下流的勾当,或许就是情到正酣时遭人打断,魔头内外不畅,故怒而大杀四方……
沈墟不知众人满肚子里翻腾的男盗女娼,风不及却不是无知小儿,当下强忍内伤,放声大笑:“哈哈哈,冲凌啊冲凌,瞧你也已年纪一大把,又是修道之人,怎的如此思想龌龊为老不尊?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莫不也是如此?”
“哼哼,这档子丑事你的宝贝徒儿做得,我们便说不得吗?风掌教未免太过护短昏聩,直堕了剑阁掌教的威名!”冲凌剑指沈墟,冷冷凝视,“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小畜生若还有一丝羞耻之心,此刻就该引颈自戮,向天下英雄谢罪,如此,不至于累及师门,贫道也能宽宏大量留你一具全尸!”
他喊得义正言辞,众人附和着鼓噪叫好,其中纵有二三不平者,微弱的质疑声也被大流淹没。
待人声稍低,沈墟微微偏头,眉尖轻蹙:“你说完了?”
冲凌愤慨激昂的面上现出空白:“什么?”
“要打就快些动手。”沈墟淡淡道。
冲凌青黄的脸皮似乎裂开了。
风不及在旁又兀自大笑起来,颇有些放浪形骸之象:“哈哈哈,徒儿你该多担待着一点,他们牛鼻子老道最是喜欢满口仁义道德,叽叽喳喳喋喋不休,满世界的王八经都被他们念了,你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就是了。”
沈墟微微一笑:“是,师父。”
风不及略微沉吟,问:“心决悟得如何了?”
“弟子愚钝。”沈墟道,“暂只窥其一二。”
“一二已是多的,为师耗费此生,也只得了一二。”风不及黯然,又念及今日若师兄晏清河仍在世上,以他那手出神入化的生息剑法,眼前这帮乌合之众何成大患?既想到师兄天纵奇才,不免自惭形秽,概因自身于武学上实在资质庸常,无法尽得生息剑法的真传,才使昔日辉煌强大的剑阁没落至此,后继无人。想到此处,自感愧对师兄临终嘱托,心下大恸,内息岔行,猛咳起来。
“师父……”
沈墟忧心分顾,便在此时,冲凌挺剑来袭。
“小淫贼,你既嫌贫道多话嫌命太长,贫道这就送你上路!”
一招“猛虎开山”,先声夺人。
自来剑走轻灵,冲凌真人却另辟蹊径,自创了一套劲力威猛气象森严的剑法。真人年轻时使的是刀,中年以后弃刀用剑,便在剑法中融合了霸道刀法,所以招式大开大阖,直如长河落日,黄沙漫天。
沈墟先前与申青玄比试时已领教过一番,此时对上冲凌,心下虽早有预判,仍是大吃一惊。他默念生息决,听风辨位,只闻凌厉风声响成一片。
只因冲凌出招变招速度极快,每剑刺出,风声还未成形,下一剑又已刺出,听着只是一声长响,其实已有三四十剑刺出。密集戳刺中,沈墟目不能视,听声不明,全凭直觉挡架,每挡一下,双剑相交,手臂便被大力震得发麻,发痛,发颤。
群雄只见场上剑光霍霍,两人纵跃来去,飘忽游走,身法做来越快,快如闪电。那等武功微末的已然看不清剑的来路与去处,就连一流高手如萧观,也看得有些吃力,不免骇然失色。
剑阁这黄毛小子竟能在冲凌手下招架到此刻,倒有几分真本事,自古英雄出少年,不能小觑了他。又想,今日他们此番作为,便是结下了梁子,如不趁此诛杀沈墟,后患无穷。
正细细思虑,倏地脸上一痛,似是被什么细小暗器射中,大惊之下抬手去摸,脸上不痛不痒无有大碍,指腹上却有星点殷红血迹。
这才知晓,激斗的二人中,已有人受伤。
打眼去瞧,只见沈墟的月白色长袍上已然渗出点点血迹,聚少成多逐渐氤氲开来,宛如雪地里渐次绽放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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