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殷霓两手一拍,“原来是两败俱伤。”
风不及:“……”
被徒弟气到不想说话。
沈墟耳听风不及颇为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偏头问:“师父可是有忧患之事?”
“忧患提不上,只是为师有一事想不明白。”风不及揣着手踱步,“那日我与凤隐竹林切磋,如霓儿所说的那般,确是两败俱伤,这事儿不怎么值得炫耀,我没说,凤隐自矜自大,自也不可能说。当时也无第三人在场,那他身受重伤藏匿于清净崖的事是如何传扬出去的?”
“或许当时有他人在侧,只是师父未曾察觉?”沈墟提出一种假设。
“我没发现,凤隐也没发现么?”风不及努努嘴,“若真如此,此人旁观我与凤隐相斗,跟踪凤隐眼见他上了清净崖,且过程中从始至终未被我与凤隐察觉,料想武功必不在我俩之下。这等当世罕见的高手,若想取凤隐性命,当时便可趁虚而入,又何必将消息散播出去引得人人擅闯我剑阁禁地?”
“师父,你的意思是……”沈墟想到一种可能,当即悚然一惊,挣扎着坐起,“此人的目标不是凤隐,而是……”
“就此打住,事态尚未明朗之前不可妄加推断。”风不及不想沈墟刚醒就担心这忧心那的耽误了养伤,放他躺下,掩了掩被角,温声道,“别太想多了,只要为师在这世上一日,便保得你们和剑阁一日无虞。”
沈墟点头,他虽看不见,却能想象的到,师父此时的神情必是庄严温沉,意气风发的,一如十五年前那般。
第10章
往事入梦。
梦里的沈墟小小软软的一只,两岁多,光着脚丫,按理说还没到记事的年纪,许是那时他竭力瞪大了眼睛,瞪得太久,所以一幕幕情景就清晰地镌刻在了脑海里。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厚厚一层铺在地上,融进土里,化成脏冰。远近的火光染红了低沉灰暗的天,寒风迎面刮来,就像是刀,带着鲜血与硝烟的味道。带血的风似乎威力更大,吹得火舌猎猎狂响,转眼间烧到隔壁房头。
火光冲天。
没有人往外逃。
叛军屠城,该杀的都已杀完了。
尸体堆叠成山,粘稠的血液汇聚成河,没淌多久就被生生冻住。那些死人的身体逐渐凝固,脸上还保持着临死时痛苦扭曲的神情。
寒鸦悲啼,秃鹫盘旋。
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静得甚至可以听到雪花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拉着身边妈妈冰冷的手。
他还太小,小到不知生死,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哭得这样大声妈妈却不理他。哭累了,冷了,他就缩进妈妈的怀里。妈妈的怀里早已没有温度,但他舍不得离开。
后来他就不哭了,他坐在烈火肆虐后烧焦的废墟里,睁大眼睛等啊等。
漫天风雪里,暮霭苍茫中,有人缓缓而来。
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间斜挎一柄玄铁长剑,踽踽独行。那人说他的剑叫不欺,他人叫风不及。
沈墟抬起平静淡漠的小脸,风不及蹲下来,视线与他平齐,微笑着朝他伸出手:“跟我走吧,有我一日在,保你一日平安,可好?”
天色渐暗,雪意也愈来愈浓了。
沈墟盯着那只宽大温厚的手,眨了眨黑而沉寂的眼睛,良久,轻轻握住其中一根手指。
他被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带回剑阁,赐名沈墟,收做弟子。
从此他有了师门,沾了亲,带了故,不再是那个孤伶伶静坐在废墟里等死的羸弱幼童。
日转星移,寒来暑往,他在树下仰着头看师兄们掏鸟窝,端正坐着任凭师姐们给他描眉画黛扮作女儿状,再嘻嘻吱吱笑成一团。
草庐里,师父问,这次你还是不同他们一道下山?山下有很多好玩的人,有很多很绝的景。
他回说,弟子不下山。
他怕一下山,就碰上大火,碰上战乱,碰上生悲死喜颠沛流离,他怕到时再找不到回来的路。
重生于剑阁,长于剑阁,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感恩与珍惜。
剑阁从此成了他的根,剑阁里的人从此成了他要终生守护的人。
就这么时梦时醒地缠绵病榻数日,一日清晨,忽听山下有人声喧嚣,似乎有许多人在争执不休,过不一会儿,殷霓步履匆匆地推门而入。
“师姐,外面怎么了?”沈墟问。
“没事,是……是常洵他们又在切磋新练的剑招呢。”殷霓吞吞吐吐的,一听就是在遮掩什么。
沈墟皱起眉头:“他们近日学什么新招了?”
“学……学什么招来着……”殷霓平时学剑就是个稀松二五眼,此时临时抱佛脚,大挠其头,灵光一闪,“啊,对了,是那招繁英落!这招的窍门太难学了,所以常洵他们格外……”
“师姐。”沈墟打断他,“繁英落是常师兄的看家本领,前年就学会了的。”
殷霓:“……”
不行,不能就这么露馅了,还能再挽救一下。
“啊,原是我眼神不好瞧错了,不是在切磋新招啊。”殷霓使出猛虎撒娇的绝学,粗声粗气嘤了一声,转而道,“常言道,温故而知新,没错,常洵他们这是在温故知新呢!”
“师姐。”沈墟又唤她。
“又咋了?”殷霓现在一听沈墟叫师姐就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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