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这番废寝忘食落在旁人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师姐殷霓每日为他送来三餐,常拎来晚饭,发现午饭还没吃,原封不动的碟子堆了一摞又一摞,再看茶盅,大半日的竟连水也没喝上一口。
眼望小师弟整个人痴痴呆呆,日渐消瘦,她还以为沈墟是在为坏了眼睛而伤心。沈墟不好,她也郁郁寡欢,到后来就发展到无端坐着也能冷不防落下泪来。
“别哭啦,那木头只是没了眼睛,你这般伤心欲绝的,倒像是他死了一样。”常洵心系殷霓,见她这段时间为了沈墟全没了平时的笑模样,心头百般滋味难以言说,不由得发起了牢骚。
“只是没了眼睛?哼,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当然不知道疼!小师弟的眼睛那是普通人的招子吗?学武之人没了眼睛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吗?你心里清楚还要来招我,真是平白惹人讨厌!”殷霓打小就见不得旁人言语上有半点奚落沈墟,但凡遇到总要疾言厉色骂回去的。
“不就是成了个废人吗?”常洵心知此节,却故意气她,“废人也总比死人强吧?再说了,有师父和你这样疼他护他,哪怕是终生像个小白脸似的被养在剑阁,又有什么不快活的了?要我说,小师弟瞎了正好,省得天天看你这张如丧考妣的大衰脸。”
“你!”殷霓气极,连眼泪都逼回去了,当下暴起,一掌打翻桌子,“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小师弟就是瞎了,你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哈哈,你倒是喊他来与我比试比试。”常洵不动如山地翘着二郎腿,讥嘲道,“只怕他现在连房门都不敢迈出一步了吧?”
“你再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我就说,你管天管地,管不到人家拉屎放屁!与其在这儿跟我撒泼斗嘴,不如赶紧去给你的小师弟做根走路用的盲杖吧!”
“好啊你个死常洵……”
殷霓怒得冷笑连连,粉面生威,杏眼圆瞪,不再多话,扑上来就开打。
“诶诶诶,要打就好好打,别净使些肮脏手段!我要拔剑了,我要出掌了,我……啊!疼疼疼疼疼!松口,松口,你是狗吗?”
常洵嘴虽贱,对殷霓确是真心一片,他武功胜殷霓百倍,从小干了这许多场架,却从来都是败得落花流水,只因他疼她纵她,一根头发丝也不肯伤她。常洵也深知小师妹性格,这样闹上一闹,转移了注意,什么忧思愁虑都能散个一干二净。
单方面的殴打结束后,常洵脸上挂着彩,龇牙咧嘴地被逼着去给沈墟送饭。
推开门,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一个瞎子能跑去哪儿?
肯定是去附近转悠了。
他欲出门找寻,刚一转身,一把剑的剑尖就抵上了喉头。
第3章
常洵登时屏息敛声,一动不动,生怕那把剑将他的喉咙戳出个血窟窿。
抬眼望去,原来是沈墟。
他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身后,侧身斜立,直臂送剑,整个过程竟没发出一丝可供察觉的声响。
常洵暗自心惊,再定睛细瞧。只见他侧着头,垂眸敛目,衣襟半敞,鬓发杂乱,脸上半分血色也无,枯槁骇人。
惨是真惨,又瞎又惨!
要不是憋着气,常洵差点笑出了声。
他想起殷霓因眼前这人伤心落泪,而他又在殷霓那儿充了出气的沙包,不忿之余,他决定要在沈墟身上找补回来,也教他尝尝鼻青眼肿的滋味。
反正沈墟眼盲心瞎,别说不知道欺他的人是谁,纵是知道,他向来是吃亏就吃亏,从不多嘴声张的。
心下主意一定,常洵脚下轻移,慢慢往左避开剑尖。谁知那剑像是长眼,也随他往左。他转而往右,剑尖也往右。如影随形,始终笼罩着他咽喉要害。
常洵背上沁出冷汗,几乎要怀疑沈墟的眼睛已然康复。
“听脚步声不是霓师姐。”沈墟轻启薄唇,“是谁?”
原来还是个瞎的。
常洵听了这话,当下无所顾忌,劈面就将食盒朝沈墟掷去,同时往后疾退掠开数尺,刷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剑。
耳闻风声鼓鼓,有暗器兜头砸来,沈墟不退反进,一剑横削。
只听稀里哗啦,叮里郎当,食盒当空被一劈为二,碗筷落出,汤水菜汁淅沥沥洒了一地。
长剑势如破竹,中空直进,“铛”的一声,与来剑相撞。
剑尖震起,两人同时收势转身,足尖轻点,反手回撩。
这招“归燕还巢”乃剑阁“夭矫十三式”的基础剑招,沈墟霎时明白来者同是剑阁中人。
当即长剑一晃,向左滑出三步,一招“白驹过隙”,避过常洵的左右格挡,单腿下弯腾空而起,同时剑刃一沉,破风下砍,离来人左肩尚有五尺,便点到即止顺势圈转,跟着一招“风过无痕”,去势奇疾而收剑极快。
常洵提气纵身,从剑上跃过。
沈墟却料敌机先,长剑反转,疾刺他后心,这一剑变招快极,常洵背后不生眼睛,难以躲避,就势往地下一滚,剑尖堪堪划破他的衣衫。
要不是沈墟手下留情,划开的就是他的皮肉。
狼狈之际,常洵顺手抄过案上茶盅。
沈墟原以为同门比试点到即止,就此收剑入鞘,不成想迎面泼来冷茶。他目不能视,陡然被浇了满头满脸,怔了怔,随后一拂衣袖,施展轻功,跃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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