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笑,旁边沙发上坐着的人弹跳起来,过来看看她,摸了摸她额头。
这只手温凉纤细,带着一股淡淡的墨水味。
“姐?”韩棠开了口。
灯光昏暗,她看着眼前这人花白的短发、清瘦的面孔,有点不敢相信。
“哎。”韩松应声,又摸摸她额头。“总算退烧了。”
“你怎么回来了?”韩棠问。
韩松拿起手机来对着话筒说了句“韩棠醒了,退烧了”,看着她,说:“回来过年。”
韩棠顿了顿,无声地笑了出来。
床垫在震颤,又让她觉得更好玩了。
韩松在移民之后,回国的次数有限。每一次回来,精神上都像遭了劫,离开前就会发誓再也不回来了。可是现在这么个形势,她是怎么一步步辗转着回来的呢?照时间算,她应该回来好久了。起码比她的画架子到得要早……
“集中隔离完了以后,大哥和大嫂把我塞进那套小房子里居家隔离,每天早晚跟社区报备、检测,今天正式可以出门。老天爷下了这么大一场雪欢迎我,我想给你惊喜,结果你给我这么大一惊吓。”韩松笑微微地说。
“骗人。”韩棠说。
韩松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妈说,要是你有麻烦,让我不要不管你。”
韩棠笑起来,“哦。”
她坐起来,举起手臂来,抱住姐姐。
梦里教她系红领巾的那个声音,是姐姐。
卧室门开了,韩艾黎探了半个身子进来,但没出声,只是看着两个姑姑。
“没走啊?”韩棠靠着韩松的肩膀,问。
“改签了车票。您退烧了,我再走。”艾黎过来,跟韩松嘀嘀咕咕几句,韩棠听着她们俩商量,要是她再发烧,就叫救护车、邓医生会安排她住院。
韩棠觉得身上松快多了,又想吃饭,马上喊饿,“倒是给口饭吃呀,净商量着怎么给我灌药!”
韩松跟艾黎说着话,伸手把她往后推了推,让她靠在床头上休息。
“等着!”她说。
卧室门又开大了些,小丁进来问:“阿姨,是不是把饭给您端过来,在床上吃?”
韩棠笑,摇头。
她坐起来。艾黎过来给她穿好鞋,扶她站稳。
她推开艾黎的手,慢慢往外走。
腿脚有点软,但应该是饿的。
她走出来,外面灯光明亮,亮得刺眼。她以为家里这么安静,是因为没有几个人在,哪里知道,走出来一看,客厅里韩柏夫妇带着嘟嘟在玩拼图、菲菲带着风眠在长桌上写作业、而楚泽……楚泽还是那个楚泽,坐在一边守着妻女,看起来有点入不了局,但好在没有捧着手机打游戏。
要过一会儿,大家才发现她出来了。
韩棠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喜色,像春天枝头的花苞,次第开放。而那花苞,也被他们塞到她心里来。
看到风眠穿着她心爱的球服冲过来,拉着同样穿着球服的艾黎站在她面前,姑侄俩一人贡献出一条手臂,给她比了一个巨大的心。
“爱你哦,奶奶!”
“爱你哦,棠姑!”
韩棠大笑。
如果梦里的孤独和勇敢是真实的,此时被爱和温暖包围也是真实的。
她心里那朵巨大的花苞,在一点点地开放,终于开出了极绚丽的花。
第79章 尾声
因为反复发烧,韩棠到底还是去医院住了三天。
楚泽倒休陪她,出院那天办完手续,把她接回了家。出院手续楚泽是第一次办理,办得绊绊磕磕,走了不少冤枉路、挨了不少暗中的白眼,忙得满头大汗,才顺利把他的老母亲安全带回家。韩棠全程不动声色,看着楚泽笨拙地适应着他的角色。她偶尔会冒出一个念头来,要是艾黎在这,甚至小丁,她怕是早就到家喝上热汤了。不过想归想,看着楚泽这样憨里憨气地做事,也还是挺有乐趣的。韩松知道了一定会说她这是“恶趣味”……唉,养儿养女,到这份儿上,不图什么,也图点儿乐子不是?
住院住得起腻,回家总是开心的。
家门口的台子上,那棵“八方来财”摆得端端正正,枝繁叶茂,像个得意洋洋的将军,守在门边等她。她每看一眼,都觉得精气神儿足了那么一两分。
小丁特别勤力,每天都给这棵小树擦拭灰尘。
韩棠进门前,看着绿油油泛着光的叶子,趁别人都不注意,低头闻闻植物那新鲜的气味,拉下口罩来亲了它一下。
没人发现,她很快活地进门换鞋。
韩松和小丁站在门厅里等她,看她气色不错,大大地放了心。
韩棠换好拖鞋,站在门厅里,忽然发现家里添了新玩意儿——门边柜上,那对白色瓷象中间的空白处,有一个漂亮的哑光金属牌,上面印着“单身女子俱乐部”七个字。她以为自己看错,说不定是像“光荣之家”、“五好家庭”那样的荣誉称号,像老刘就在朋友圈里开心地晒出来的那种。虽然她这里哪样也不挨着,也说不定居委会送错了地方。她把花镜戴上再仔细看,还是那七个字。
“这是韩艾黎干的吧?”她问。
韩松笑吟吟地问:“怎么就不能是我啊、小丁啊……或者别人干的?”
“别人谁能干出这种事儿来!”韩棠没好气地说。“那天在群里说,咱们这是一屋子单身女人,又说我的特长是保媒拉纤,挂这么个牌子刚合适,好么,这就正经给我送来了?瞧回头她来了我敲她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