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留下来。”姚欣没有犹豫,直接回答。
她望着兰惜,眼里满是感激。
她知道自己得到的所谓的“陛下的恩准”,最大的可能是兰惜为自己求得的。
一个帝王,怎会如此轻易地容许一个罪臣之女免于流放之苦?
而她也清楚,若她不接下这份好意,在去西南的路上,也多半凶多吉少。
与其选一条死路,还不如给自己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哪怕终身被困于京城。
因为她还有恩情没有还尽,不想就这么离开。
能留在琴音阁,留在兰惜身边,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了。
“谢谢你,兰先生。”姚欣道。
姚欣的话让兰惜松了口气,她温和地笑着道:“不必谢我,以后你要好好活着。”
只要姚欣好好活着,那她在接圣旨时求公公带给陛下的那些话,便也值得了。
不过姚欣和兰惜并不知道,她们能获得这个恩准,除了公公给陛下带了话以外,还有江温远的功劳。
是江温远写了折子递给江温行,夸赞了姚欣的勇气,又加上公公的话,才让江温行松了口。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兰惜将重要的事同姚欣说完以后,并没有叫姚欣离开,而是让姚欣留下来帮忙。
姚欣依言走到兰惜身边,替兰惜磨墨。
她磨着墨,偶然瞟到了兰惜铺在桌面上的纸的内容。
“琴音阁新规:不得辱骂同砚;不得殴打同砚;不得对同砚恶作剧……如有以上行为者,当严惩,行为恶劣者,可移交大理寺。”
姚欣看完纸上写的东西,忽然鼻子一酸:“兰先生,这是……”
兰惜一面在那张纸上涂涂改改,一面道:“这是琴音阁的新规,我还在起草,等真的定下来,上了規训石,以后啊,便再也不会发生这些悲剧了。”
兰惜说着说着,忽地发现纸上多了几处水渍。
她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姚欣已经泪流满面。
兰惜放下笔,抬起手,怜惜地为姚欣抹去眼泪。
“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兰惜道,“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姚欣一面点头,一面抬手擦去泪水。
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当兰惜终于将新规敲定下来,楼外的大雨也停了。
雨后初霁,从窗子望去,还能看见空中五彩斑斓的光。
兰惜放下笔,将那写着新规的纸折好,塞进信封里封好,又在信封上写了“殿下亲启”四个字,才唤了楼外候着的婢女来,将信送去大理寺。
姚欣见兰惜活动了下筋骨,站起身来,便问:“兰先生,您接下来要做什么?”
兰惜道:“我先给你拿套衣裳换上,一会儿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兰惜带姚欣去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山中小林里。
姚欣望见了小林中的墓碑。
墓碑上都是一些陌生的名字,可姚欣猜到了她们的身份。
虽然为避风头,姚欣一直呆在原先关押的阁楼里没出来,但她依旧听说,在莲池底下挖出了遗骨。
这里便是那些遗骨安葬的地方吧。
兰惜在那墓碑前蹲下身,抬手轻轻抚摸过墓碑上的名字。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却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姚欣沉默地站在兰惜的身后,注视着墓碑,心情沉痛。
忽地有钟声从远处响起,肃穆又空灵。
姚欣寻声望去,才发现在这小树林不远处的山峰上有一座寺庙。
兰惜站起身,同样望向那山间寺庙,轻声道:“大理寺的官人将这些遗骨交给我之后,我一直在寻找一处适合的地方安葬她们。”
“我一直在想,她们应当不愿再被拘束在京城里小小的一隅,于是便将她们安葬在了这里。
“有清风明月作陪,有青翠树木庇荫,还能听得见寺庙里的钟声,应当是挺好的吧。”
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只在这山林中,寻一处幽静,寻一处安眠。
姚欣轻轻拍了拍兰惜的肩膀,两人无言地站着。
风吹过树梢,仿佛有人在低语。
逝者安息,而活着的人该带着思念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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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牢里,郑云被铁链束缚着,吊在石墙上。
他的身上伤痕累累,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灰白的头发与暗红的血结在一块,狼狈不堪。
他艰难地咳了几声,吐出嘴里的瘀血。
裴麟拿着滴着血的长鞭,望着依旧不肯开口的人,冷笑一声:“没想到郑大人还挺嘴硬。”
郑云微微抬头,瞥了一眼裴麟,即使已经狼狈成这副模样,他眼里的威严也丝毫不减。
可裴麟却半分都未被郑云吓到。
他是暗翎培养出来的杀手酷吏,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多了。
裴麟扬起长鞭,又狠狠地抽了郑云一下。
“郑大人,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你的那群走狗一进这审讯室,还没上刑呢,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一下子便全都交代了。”
郑云扯了扯撕破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激将法在老夫这儿可不管用。”
裴麟却讥讽地笑着道:“郑大人以为我是在诓你?”
“江南知府陈长远这几年里贪墨黄金白银三千两,一部分用来贿赂你,一部分为你在江南置办房产,他府里的小金库可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黄金珠宝尽数归于国库,至于那些房产,也被国家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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