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寒阅将自己闷在他身前道:“去官舍。”
卫宿闻气结道:“你……”
卫寒阅才不畏惧这纸老虎,又一颗饱满的泪珠砸到卫宿闻手背上,小郎君没什么力气地唤了声:“阿兄。”
卫宿闻心一下便软了,道:“好好好去官舍,莫哭了宝宝。”
他挽起外袍衣袂,扯出中衣衣袂给卫寒阅擦脸道:“堂堂摄政王……怎么成小可怜了,哥哥在,不哭了。”
卫寒阅被卫宿闻圈在怀中,千堆雪似的饱满压在对方双膝上,还要像小猫崽似地搂着对方脖颈软软地撒娇,全然未曾注意到男人钢筋一般的铁臂环在他腰际,面庞近得一低头便能吻过来。
卫宿闻越是耐心安慰,卫寒阅便越是眼圈发酸,在轿内委屈地倾诉道:“萧叔新丧,我不能示弱……一旦为人诟病我连大行皇帝的丧仪都筹备不好,一摄政便出了乱子,不单是我,卫家也会遭人指摘……”
他哭得一张雪白的脸涨起红潮,宛若急雨后一朵娇娇瑟瑟的海棠,卫宿闻心疼得厉害,泪都擦不迭了,又听他强自压抑着抽噎道:“我会做好的……不会给任何人挑纰漏的机会……”
卫宿闻忙安抚道:“你已做得够好了宝宝,一直都很好,比任何人都好,旁人不会轻视你,更不会攻讦卫家,卫家以你为荣……只是你还小,哥哥只希望你不要这样辛苦,不要带着病去理政……累的时候回家来,无论什么,我、你阿耶阿娘、我父亲母亲……所有人都会为你去做,是不是?”
卫寒阅沉默了会,将涌出的眼泪一股脑儿往卫宿闻肩头一蹭道:“那样会不会太娇气了?”
卫宿闻摸摸他圆鼓鼓的后脑勺道:“哪里就太娇气了……何况你是卫家的宝贝,娇纵得捅破天也没有什么。”
恰此时尚书府到了,卫宿闻指腹碰了碰他通红的鼻尖问道:“要抱还是要背?”
“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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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省官舍内,卫寒阅系了条荔枝红罗抹额半卧在榻上,卫宿闻坐在榻边哄着他喝粥。
他倒并非不饿,只是肠胃太弱,吃急了、吃多了适得其反,故此只能万分耐心地、一小勺一小勺哄着喂,如是才能勉强进个小半碗。
内室门猝然被人推开,卫宿闻正怫然于谁敢如此大胆直闯摄政王居所,便见萧鸣棹急匆匆往榻边行过来唤道:“哥哥!”
卫宿闻听得这称谓眼皮狠狠一跳,不咸不淡道:“陛下从前做皇子便罢了,如今荣登大宝,称谓上最好还是守礼些。”
萧鸣棹置若罔闻,轻轻探了探卫寒阅前额,熟练地给他掖被角,又隔着锦衾去握他的手道:“我带了太医来候在门外,哥哥哪里不舒服?痛不痛?”
卫宿闻这还是头一回见这小子对卫寒阅动手动脚的轻浮模样,不满之意水涨船高,冷笑一声正待开口,便听外头有人朗声道:“不劳烦太医了,草民来给摄政王殿下瞧瞧。”
陆寰瀛向来是个口无遮拦的,一面走近一面道:“我才去了趟渭州,回来便听闻皇帝死了,换了个小屁孩来坐龙椅,咱们小寒阅成了摄政王了?”
卫寒阅:“……”
他乜了眼陆寰瀛道:“你怎地没死在这张嘴上?”
陆寰瀛将锦衾掀开一条罅隙,掌住卫寒阅这短短二十余日内越发细瘦的腕子,登时便轻皱眉道:“御膳房是苛待人的吗?我家小寒阅还在长身体呢。”
卫宿闻听他左一个「小寒阅」,右一个「我家」,尽管早知他是个不着调的,却仍凉凉道:“你当称令昭王殿下。”
陆寰瀛素来将卫寒阅以外的人当死的,自顾自垂眸诊脉,片刻后道:“并无大碍,只是这七日须得温补饮食,切忌多思,不许下床,更不许再四处奔走,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这小病秧子的命还要不要了?”
卫寒阅据理力争道:“可本王还要……唔!”
陆寰瀛端起粥碗往他口中喂了一勺道:“我只关心我的病人,先帝谁来哭、往哪埋,不在我考量范围内。”
萧鸣棹默默将卫寒阅唇角的米汤拭去,陆寰瀛喂粥的动作一顿,第一回 偏头打量了下这位新君,直截了当道:“说来说去还是新皇人选不好,若是已弱冠了,自然不需要你一个瘦得可怜的小郎君拖着病体操劳。”
卫寒阅正欲强调自己并没有「瘦得可怜」,可甫一启唇便被粥呛了下,未出口的言语便皆化作了剧烈的咳嗽,榻边三人立马拍背的拍背,喂水的喂水,好容易平复下来,卫寒阅整个人比方才更虚弱了,缩入锦衾内轻声道:“离出殡尚有三日,唯余一些杂事,底下人去办便是,只须劳烦阿兄盯着谆诲殿那边……”
卫宿闻赶忙道:“我晓得,你莫挂心了,交与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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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恰好在正月初一,卫寒阅与萧鸣棹尚未质明时便起身,告祀天地后,萧鸣棹于南郊即位,二人听了百官与都民耆老一通万岁千岁的山呼,又诣太庙追尊四世册宝,一通流程下来,卫寒阅委实累得睁不开眼了。
及至换上衮冕回天顺殿的途中,卫寒阅困得直接在五辂车上睡了过去,萧鸣棹小心翼翼地一手捂着他耳朵,一手扶稳他的九旒冕璪防止歪斜,待将到时轻轻推了推他道:“哥哥醒醒。”
作为摄政王,卫寒阅与皇帝同升御座也便罢了,可御座之上除了二人外,还有摄政王肩上……一只漆黑的小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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