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早一点去陪他就好了。
但是,“黄泉路”几个字涌入她的脑海时,她的心脏就蓦然被刺痛,转过脸,在心里悄悄将这句话摒弃了。
她的江燃还好好活着,“黄泉路”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月下旬的时候,许诺终于彻底闲下来了,问姜知宜要不要一起出去旅行散散心。
姜知宜想了想,说:“我们去西城好不好?”
从渔里到西城,要火车转飞机再转火车。
一直辗转了十几个小时才到地方。
到那里之后,姜知宜就精疲力竭了,躲在民宿里睡到天昏地暗。
他们住在西城的老居民区,街角紧邻着大昭寺,傍晚姜知宜醒来,从民宿的窗户里往下看,能看到长长一排前来朝拜的人。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跪成一长串。
西城炽烈的日光越过屋檐角照过来,照到他们的身上,仿佛所有的愿望都能被神明听到。
姜知宜心中一动,跑出去,走了好长好长的路,终于跪到人群的末尾。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江燃被人寻仇时,她在大海边,用掉了自己三个生日愿望,为他祈愿,后来他果真平平安安回来了。
这次她比上次还要虔诚,数千米的长度,一步一跪,心无旁骛。
等许诺找到她时,她的额头上已经磕出血,手肘、腿肘上也是血。
她转过头,咽下一腔泪意,想了想,却没去叫她,而是在她的旁边,也跪了下去。
到西城的第四天,姜知宜联系了耿书明,他带着她们去到了江燃的宿舍里。
他住的是一间单人间,里面打理得很干净,房间的装饰仍保持着他走时的状态。
耿书明将她们送到地方,又在门口站了会儿,就离开了。
没几分钟,许诺也离开了。
只留下姜知宜一个人在里面。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除了部队发的一些生活用具以外,他的私人用品很少。
姜知宜在他的书架上,终于看到了那两盒他曾经提过的卡带,卡带看起来好旧好旧了,姜知宜将它放进收音机里,戴上耳机,就如同这么多年江燃的每一日一样,在他的床上睡了一下午。
她好久没有睡过好觉,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格外安心。
梦里有西城的星空、林城的桃花,还有笑魇如花朝她伸手的少年。
梦里的江燃是十七岁的模样,笑容明朗而炽热。
如果一觉醒来,能回到十七岁就好了。
从西城回去没几天,整个渔里就进入了新一年的庆典里。
除夕夜好热闹,有夜间游船的人,有鞭炮、烟花,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讲吉利话的人。
姜知宜躲在房间里,望着窗外一簇一簇绽开的烟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间的繁华了。
不过,好在,人悲伤的时候,灵感有时会格外的充沛。
中间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她都闷在屋子里写东西。
新书停滞的那一部分,如流水一般顺畅起来了。
只是顺畅的同时,也好耗费心神,有好多次,徐青枝进来叫她去吃饭,就看到她正伏案大哭。
每每她问起,她就说是为故事里的人的命运在哭。
古诗里写:“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妻子不知丈夫已战死,还在梦里想念他。
故事里每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在她的世界里全都变成了江燃。
他们又是谁的春闺梦里人,又有谁正在为他们的离去痛苦不已?
那段时间,她的眼睛几乎日日都是肿的。
最后,徐青枝终于看不下去了,怕她再这样下去,会为眼睛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只好收走了她的电脑,让她暂时不要写了。
元宵节之前,七中的班主任再一次联系了姜知宜,说年前同她约好的,让她回学校里做个演讲,问她最近有没有时间。
姜知宜想了想,将时间定在了2月14日,情人节的这一天。
这天天气格外凉,姜知宜又从柜子里翻出了自己的羊绒大衣,难得化了个淡妆,穿上高跟鞋,头发高高地绑起来。
徐青枝看她气色好,临出门的时候,还跟她说晚上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炸糖糕。
姜知宜站在门口一片白晃晃的天光下,回头时,发现徐青枝鬓角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些花白。
她的鼻尖一酸,哽咽应了声:“好。”
徐青枝便欢喜得连连点头,又问:“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姜知宜沉吟了片刻,偏头,说:“再做一份水煮鱼和一盘山药木耳吧。”
山药木耳是徐青枝喜欢的菜,水煮鱼是江燃喜欢的。
徐青枝微微愣了愣,连连点头。
姜知宜又停顿了片刻,便出门了。
演讲的时间是晚上,偌大的礼堂里坐了几百号人,全是高三的学子。
姜知宜念完自己提前写好的演讲稿后,想了想,又说:“高考固然是我们的人生里很重要的一件事,但并不是决定性的一件事,高考考得好当然很好,但假若真的没有考好,也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她说:“只要你自己不放弃你自己,这个世界就一定不会放弃你,不管走向哪一个方向,只要你愿意,你就一定会拥有一个丰盛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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