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伤员被担架抬回,或是炸断了腿,又或是整个面目全非。
没了卫君樾在身侧,乔茉总有不经意瞧见。
最初时倒是骇得不轻,甚至频频干呕,后来见多了,竟觉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偶尔去帮衬军医递送药物。
乔翊是在第七日醒来的,乔茉正在为他擦拭身上的血痂,忽见他猛地睁眼。
“殿下!”
乔茉一惊,忙放下手中巾帕:“哥哥,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到好像被锯齿割过,眼底的焦急快要溢出来。
“不是三百担......不是三百担咳咳......”
“哥哥!”
里面的动静顿时引来了外面的注意。
乔翊作为此战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关系重大,听闻消息的卫君樾立马赶了过来。
可等他来时,乔翊已经又晕了过去。
“他方才说了什么?”
乔茉心急如焚,听他这样一问,脑子开始疯狂转动。
“他好像说......说什么,不是三百担?”
一语既出,全场哗然,卫君樾脸色骤变,拢在袖中的手掌收拢成拳。
“传令方昊。”
“是!”
一众人急如风火地离去,乔茉微微蹙眉,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除了那日短暂的醒来,乔翊又昏睡了数日,直到半月后才完全清醒。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卫君樾,乔茉一五一十地讲了他当日情形,乔翊这才放下心来。
“哥哥,你要做什么!”
忽见他掀开被子就要起来,乔茉连忙上前。
“咳咳......”扯动伤口的痛让乔翊脸色煞白,可那双眼睛却极为坚毅,“我要去战场。”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战场?”乔茉按住他的肩,满脸不赞同,“卫......殿下已经允准了你在后方好生修养,你现在去是去送死吗?!”
“我不能就在这......”
不知想到了什么,乔翊痛苦地抱住脑袋:“死了那么多弟兄,不能......我不能......”
喃喃自语了半响,他猛地起身,乔茉被他推了个踉跄,可还没等他出门便又人堵住了他的路。
是卫君樾身边的常煊。
“......常副将。”
“殿下说将军此番辛苦,特命将军带王妃与其余支队折返晋丰,候以待命。”
乔翊眯起眼,干裂的唇瓣轻动:“你说什么......?”
这种时候折返晋丰,不是遣回又是什么?!
他径直往外冲,常煊拦住他,拿出军令:“这是殿下的命令。”
乔翊见状后退几步,乔茉忙去扶他才堪堪站稳。
“殿下他......”
“将军接令罢。”
......
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饶是乔翊再有不满,也终是接下了这道指令。
乔茉虽不懂布兵打仗,可看他回来后便一直低沉的脸色也能察觉到情况不妙。
“哥哥,我们是要去晋丰吗?”
改造的府邸搬了一空,乔茉抱着小团子跟在后面。
乔翊自回来后便沉默寡言,面对妹妹的询问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这场撤退十分紧迫,乔茉没有再问,只是心中不安更甚。
辽川折返晋丰要通过西陵与广陵,旧路重行,乔茉颇有些感叹。
就在车队行驶到城门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车骤然停顿,乔茉抱着小团子身体歪了歪,未等察觉发生了什么,车帘忽然被撩开。
因着带有孩子,她是单独乘的一辆马车,她怔神抬头,只见卫君樾喘着气,单手撑着门槛。
二人的视线就这样交织在半空中,乔茉抱着孩子的手下意识收紧。
“你......”
身子骤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乔茉瞪大双眼,感受到他手臂的力度隐忍着克制。
“茉茉。”
“嗯......?”
耳边是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乔茉皱起眉。
卫君樾缓缓松开她,逼仄的马车只能让他高大的身子弯曲。
他死死地凝视着她,声音要比刚刚柔和了几分,又带了点试探:“小茉莉......你爱过我吗?”
乔茉一愣,偏过头,咬牙:“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卫君樾没有多么难过。
“也行。”他倏地低笑一声,捏住她的脸俯身亲了一口,目光缱绻。
“你这个人——”
“好好活着。”
他看着她愤愤的神情,喉结滚动:“记得恨我一辈子。”
说罢,卫君樾抽离起身,如方才来一般翻身上了马背。
乔茉捂着被他吻过的唇,听到那阵马蹄声逐渐远离,心口忽然猛烈绞痛。
莫名其妙。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她吐了口浊气,企图平复那阵难受,将小团子搂好,强迫自己坐正身子。
前线战事纷乱,她又带着孩子,回晋丰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更何况,那人狡诈又恶劣,心狠手辣,人人畏惧,还有什么是他做不了的吗?
此番能离开他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而且哥哥也跟着一道回去,日后他们便可在晋丰安家,至于前方战事又与他们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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