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风下,大姐姐的笑容温暖和煦,盛满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理解与关切。
刹那间,这份关心刺疼了黎原的眼睛,也将那些刻意端起的坚强伪装一一刺破。
他忍不住扁了扁嘴,眼睫上悬起一片将落未落的水雾,又咬住唇,不让眼泪落下。
瞅着他要哭不哭的模样,思维跳跃的杜依依却没哄人,还“噗呲”笑了:“哎呀!趁着穆无趣在画室,咱们快去吓吓他!”
说完直接拽紧黎原的胳膊往画室走,“哈哈哈……”
笑声兴奋又诡异,完全不知笑什么。
给这么一打岔,黎原的眼泪倒是莫名收了回去。
画室中静谧无声,刚进门便看见一个人仰躺着睡在一根长板凳上,脑袋枕着手臂,两条长腿半搭半挂搁在两侧,姿势很是狂放随意。
杜依依见状嘴角扬起两分,拉着黎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再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板凳上的人。
“师弟,醒醒……你看我带什么宝贝来了……”声音飘渺好似鬼魅。
穆秋峰每天早上闲来无事就会这样小憩一会儿,压根没睡着,没两秒便掀起毫无睡意的冰冷眸子。
在他冷质没温度的眼神中,杜依依仿佛一个令人讨厌的死物。
杜依依习惯了,根本无所谓,趁着穆秋峰还没合眼,一下子把黎原拽到面前展示般的推出去。
她一脸神秘的微笑,半句话也不说。
穆秋峰本不想理睬,视线却下意识往上抬了抬……
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一头自然柔软的清爽短发,搭着白皙精致的小脸,眼尾微红,似是哭过。
盈亮灵动的眸子有几分熟悉,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穆秋峰硬邦邦的冷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蓦地,瞳仁紧缩,呼吸一窒,身子往外一翻整个人“咚”地摔了下去。
“哈哈哈……”杜依依的微笑霎时瓦解,捂着肚子狂笑起来,没见过笑点这么低的人。
魔音绕耳的笑声中,自觉被戏耍的穆秋峰脸色又冷又黑,本不想理,也不想看,目光却禁不住又往上飞一眼。
许是晨光折射的弧度刚刚好。
这一眼,恰好撞上一张润着柔光的羞怯笑脸,阳光点缀进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似有粼粼细碎的波光。
“穆师哥,是……是我。”嗓音软糯,伴着两片颤抖触碰的眼睫,似有星辰的细屑坠落。
意外落进心间。
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太过异样,穆秋峰拧了拧那双如剑刃的浓眉,竟然忘了从地上爬起。
这边杜依依自个笑够了,视线一转,眼见穆秋峰还在地上呆头呆脑地摔着,赶紧逮住机会嘲笑:“堂堂大男人,居然这么不禁吓,不就是小师妹就变成小师弟了嘛,没见过世面!”
黎原:“……”
穆秋峰冷眸微凝,很快将游走的奇异思绪拉回,恢复冷脸起了身,之后不再给周围的人和物丝毫眼神,一言不发快步出了画室。
这一走,一整天都没再出现。
杜依依舍不得放过欣赏穆秋峰吃瘪的样子,等人彻底走出视线范围,她才心满意足地转回头。
想起什么,又咦了一声,“诶?穆无趣刚才居然没有退避三米?嗯……该是吓傻了吧。”
黎原嘴角僵硬地抽了抽,不知该接什么话。
这一切,太出乎意料了。
他昨晚迷迷糊糊睡着前,原本设想过好几种见面场景,无一不是充满难堪窘迫的,甚至还有各种嫌恶质问的场面。
却没料到,真实情况这般难以言喻,轻松简单得不可思议。
“变性”这么大的事,在他们这儿仿佛只是换了身衣裳那般简单。
中午吃饭时,黎原忍不住问起,杜依依吸溜着饭后酸奶,不在意地反问:“我又不和你搞对象,是男是女重要吗?”
好有道理,黎原哑口无言。
……
下午黎原见到丁老,丁老的态度更奇妙。
老人家多瞅黎原两眼后,当即让他画了幅小鸟图,再端详片刻,轻飘飘丢下句:“没错,一样呆。”
然后背着手缓缓走了。
敢情是认画不认人。
这一番下来,黎原彻底明白为何其他院系的人都说国画系没一个正常人,确实都不大正常。
包括他自己。
一场“变性”风波,就这般莫名其妙、轻描淡写地翻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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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一天的学习结束后,杜依依委婉地问了问黎原目前的情况,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提出可以借他点钱。
黎原却不好意思再给别人添麻烦,就撒了个小谎,说自己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身上还有点存款,基本生活没有问题。
杜依依半信半疑,却没多问。
之后,黎原前往先前联系过的收回二手名牌包的店铺,将身上最值钱的驴牌小方包卖掉,由于卖得急被老板狠狠杀了价,最终三万的包只拿到五千块。
五千块在锦城这样的城市,实在不算多,只够他租个房子勉强安顿下来。
大学附近有不少适合大学生租住的小户型,一室一厅、两室一厅的房源都很多。可是,以他目前这几千块连押一付三都不够,只得把目光投向那些价格便宜但环境不好的老旧小区。
黎原不愿意花将近一个月房租的中介费,况且也根本掏不起这个钱,只好自己在大学附近的民居小巷里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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