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以上两点,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
姜晗与谢锦师徒情深,在未来的十余年里,她是谢锦一手带大的孩子,若不是和姜照之间的姐妹关系拦着,她还真能改口唤谢锦一声娘亲。
嘉平六年三月,姜照宣了康王夫妇进京陪姜晗过五岁生辰,这次他们夫妻俩再返回弥州封地之时,身上多了一道立储圣旨,还有时任皇室宗正的老贤王姜茂作保签下的过继书,将姜晗正式从康王膝下过继给了已逝先帝,成为了姜照正儿八经的亲妹妹。
八月十五,中秋大宴,也是四公主姜溪的大婚之日。
姜溪从前不想成亲,宁愿硬着头皮冒犯姜照,而姜照也的确答应过了她不会逼她成亲,这两年都没怎么再问过她的想法,还是谢锦偷偷告诉了姜照,原来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何元盛看对了眼儿,也知相思之情了。
何元盛的确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在禁卫军中有所建树,又颇得皇帝信任,常在后宫行走,能惹得姜溪年少情动,倒也不算奇怪。
但这两个人都是闷性子,凑一块儿也说不了几句悄悄话,要不是谢锦自己瞧出来猫腻诈了姜溪一回,还真是被她瞒的严严实实。
姜照觉得有趣,就让元祥去打听了何家近况,得知何元盛明年加冠,家里已经在操心起他的婚事,准备给他相看闺秀了,于是原话转给了姜溪。
也不知她那胆子小脸皮薄的妹妹可有受到什么刺激,又去和何元盛说了什么,反正没过几天何元盛就亲自跑到了姜照面前要求娶公主。
他年少老成,沉稳持重,姜照也没多加为难,御笔一挥就赐了婚。
姜溪无父无母,能为她操劳的只有姜照,但姜照又是个甩手掌柜,凡事只是一过眼,不是吩咐宫人去办,就是交给了谢锦。
而她自己,也只是当日坐了高堂,受人一拜。
婚宴在宫中举行,恰逢中秋,甚是热闹,晚间姜照亲自送姜溪出宫,要嘱咐的话谢锦都说尽了,她憋了半晌,最终只是说:“初云殿还给你留着,朕让人日日打扫,在何家受了什么气尽管回来告状,有朕在一日,不能让你受了欺负。”
姜溪还没表态,何元盛诚惶诚恐道:“微臣全家不敢慢待公主。”
姜照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朕不听这些有的没的,虽然公主说与你同住何家,但是公主府朕还是要盖的,到时候如果她改变了主意,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何元盛道:“从今以后,自然公主在哪里,元盛就在哪里。”
“行,朕记住了,如若欺君,定斩不饶。”姜照放了句狠话,牵着谢锦的手退了半步,带着笑意道:“天儿也不早了,今宵洞房花烛,你们快回府吧。”
姜溪本来还有些伤怀,经她这么一说又害羞起来,倒是冲散了一些愁绪。
临走之前,姜溪拉着何元盛又给姜照磕了个头,姜照站在原地受了,看着她上花轿,又看着灯火四起,最终目送着送亲仪仗越行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唉。”姜照突然叹了口气。
谢锦打趣她,“怎么了?竟是有些嫁女儿的感慨吗?”
“倒不是。”姜照摇摇头,牵着她往回走,边走边说:“嫁女儿的感慨,估计也要等到晗儿成婚了,只是今日太过热闹,总让我觉得欠了你一次大婚之礼。”
挑灯的宫人站得稍远,不敢打扰她们两个人谈话,今夜月圆,照的人眉眼温柔,谢锦微微抬头看向姜照,轻声道:“见过父母,就算拜了天地,人生苦短,何必在意虚礼?我不贪求什么,今生有你陪我,万事皆足了。”
姜照低着眼,由睫羽压出一段儿阴影来,一双眼睛闪着微光,净若琉璃一般。
“你跟我来。”
她反手挽住谢锦,呵退跟随在侧的宫人,也不招御辇,就拉着谢锦一路小跑。
到中途谢锦跑不动,她便弯腰将人背上,步履稳健,一直到了映月宫前。
这是太后为妃时的住所,也是姜照出生长大的地方,谢锦也曾跟她来过几回思念太后,却不知今日怎么又突发奇想过来了。
姜照把她从背上放下来,推开宫门而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后院。
与熙和宫的园子相比,这里的空间自然称不上是大,又有一颗枝叶粗壮的老榕树,更显得有些逼仄了,谢锦还是第一次进后院来。
“这棵树大概也有百年历史,是陪着我长大的老物,儿时调皮,我曾拿锐器在上面刻痕留字,被娘亲狠狠训斥了一顿,当时哪里能懂万物皆有灵性呢?”
姜照把谢锦领到树下,牵着她的手去摸索上面已经模糊不清的一片刻痕,“在这棵树下,娘亲教我读书识字,弹琴唱曲给我听,讲故事哄我入眠……
这棵树承载了太多回忆,自娘亲走后,我思念愈深之时,也没敢再来这里。”
她目光温润地看向谢锦,笑着说:“大婚之礼,我暂且给不了你,只能等来日再补,但是有皓月为证,有古树同心,这天地还是值得拜一次,你说呢?”
谢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微风吹过,树叶萧萧作响,姜照和谢锦并肩跪在树下,俯首叩拜。
“一拜于天,愿苍天佑我,与卿偕老。”
“二拜于地,愿百年之后,与卿同葬。”
“三拜于此树,寄愿阿娘有灵,可知我此生有良人相伴,免于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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