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一愣,挠了挠耳后根说:“没有。”
老板娘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说,祝枝和他们一起吃过午饭后,便出了门。
说好的不回家,某人却还是晃悠到了家楼下。
只能怪老板娘推荐的地点太巧,顺着路就到了家楼下。
这条街道比较老旧,传统的居民楼,一楼是店面,拐到后方的小巷子才是居民用的楼梯和侧门。祝枝不确定父母搬家了没有,只是想着来都来了,蛮去看看吧。
楼梯一如多年的老旧,没翻新过,四面都是水泥,扶栏锈了再锈。好在一层两户的户型让这里不显得杂乱乃至破败,走上三楼,祝枝站了会,伸手敲了敲门。
收回手时,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着,祝枝有些想逃,但不想父母开门后见不到人,还是站着,等五分钟后没人开门再走。
里头传来一声隐约的“来了”,没过一会,便有人打开了门。
是祝枝的母亲,看见祝枝时明显地呆住。
祝枝弯了弯嘴角,这么多年,父母还是没有看猫眼的习惯。她开口打断出神的母亲:“我回来看看你们。”
祝枝母亲嗯了一声,侧过身给祝枝让出路。
祝枝本没想进去,但母亲已经做出退步,总不好让长辈难堪。在门外脱了鞋,走进去时,心尖上难免地一颤。
父亲正坐在餐桌上玩手机,看样子已经吃完午饭很久了,桌面上还摆着一些干涸了的空碗,正中央是母亲常炖的山药排骨汤,一走进便闻见了味道。
继母亲看见祝枝而呆愣后,父亲又如是。
祝枝难得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母亲关了门跟上来,在她身后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枝回过身:“今早。”
母亲又嗯了声,接着问:“住哪?”
“民宿。”
父亲带上老花镜,站起身,从餐桌边上走到沙发那坐着,随手抓了张报纸放在大腿上,但一眼没看,目光落在祝枝身上,说:“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祝枝也在沙发上坐下,说:“挺好的。”
父亲看似不经意说:“我前几天看了你的采访。”
祝枝给自己倒了杯水,低头的时候眨了下眼睛,平静问道:“哦,怎么样?”
父亲没说话,母亲却轻轻叹息,对祝枝说:“说话为什么不能委婉一点,离开家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
父亲咳嗽了几声,不满地朝母亲递过去一眼。
母亲抿了抿唇,说:“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祝枝笑了笑,从记忆里找回点熟悉的影子。人总是向往着温馨的,不管年轻时心里有多少的宏图伟略,最终敌不过对平静生活的渴慕,家的概念是印在部分人骨子里的。
“你房间我和你爸都没动过,要看看可以去看看。”
祝枝闻言有些惊讶地抬眉,应了声好就站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祝枝五年前拿了个大奖,参加完晚会后已经很晚。她那天喝了许多酒,带着一身酒气被送回家的时候,客厅灯还亮着,父母还在等。
这段记忆太过久远,她只能想去一些关键的片段。
她与父母拥抱之后,等母亲责怪完她又喝酒,跟父母出了柜。
“爸、妈,我终于拿到这个奖,意味着我以后只要我不放弃写作,我就会前途无量。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们,我能很好地照顾我自己,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我还要告诉你们,我,喜欢女孩子。”
“什么意思?”
“妈……我说我是同性恋。”
说完话,染唇液未落尽的红唇都还没来得及合上,一巴掌便劈头盖脸地挥来。
“不孝女!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是什么?”
祝枝偏着脑袋,咬了下下嘴唇,过了会才回过头说:“对不起,我是同性恋。”
后来她们吵了非常严重的一架,父亲站在一旁一字未发,具体的内容全忘了,只记得最后的最后,她将奖杯直接砸在了地上,奖杯上女孩握着笔的手正好是作为支点落地,断掉的声音在那一个夜里清脆又刺耳。
她转身离开,身上还穿着礼服,手上只拿了个手机。
这个家里的一切,她什么都没带走,如今也正如母亲所说的,一样一样好好地摆着。跟那天她离开前一样,没有被灰尘覆盖。
就连那个笔记本电脑,也还歪斜地放在书桌中央,按照母亲以前的性格,一定是要帮她摆正的。
祝枝侧过身去看一旁的书架,五年前被她砸坏的那个奖杯也被放了进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曾经断裂的那半支手臂被用透明胶裹着,该是裹了许久,泛着黄,透明胶的侧边上被灰尘挤满了,像是这一房间里的所有灰都落在了这上头。
祝枝忽然很难过,用什么粘合都好,哪怕这裂缝中间是突兀的一层乳白胶,都好过有着分明历史痕迹的透明胶。
她想起拜伦的那一句话,假若他日相逢,我当何以贺你。
身后的房门被敲响,祝枝擦干眼泪回头。
是母亲站在门边问她:“要在家吃完饭吗?”
“好啊。”
祝枝应完跟着母亲一起走了出去,墙上挂着一口钟,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要到饭点了。祝枝跟在母亲身后问:“钱够花吗?”
她每半年就会给父母汇一次款。
--